林凡看着在坦克顶上跟个铁盖子较劲，脸都憋成了猪肝色的李云龙，面无波澜。
他甚至没挪动一步，只是抬起手腕，亮出手上的战术平板。
“团长，t1时代的产物，不是用蛮力就能打开的。”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李云龙动作一滞，低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他娘的少说风凉话！有屁快放！怎么开？”
林凡没再言语，指尖在战术平板上轻轻一点。
“咔哒。”
一声清脆的微响。
紧接着。
“嘶——”
细微的气流声中，那个李云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撼动分毫的驾驶员舱盖，自行向上弹开一道缝隙。
一股崭新机油与金属混合的、独有的冰冷气味，从中逸散而出。
李云龙愣住了。
下面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张大彪等人，也全都愣住了。
这就……开了？
李云龙顿觉老脸火辣辣的，刚才那副上蹿下跳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偷不到香油的猴。
他干咳两声，强行压下尴尬，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伸手轻松将舱盖完全掀开。
深邃的驾驶舱显露出来。
“算你小子识相！”
他嘴里骂骂咧咧地给自己找台阶，身体却无比诚实，一刻也等不及，一矮身就钻了进去。
进入的瞬间，世界变了。
狭窄。
冰冷。
目之所及，全是钢铁的棱角。
空气里弥漫着那股让他既陌生又无比沉醉的味道。
屁股落在一张硬邦邦的座椅上，眼前是三块巴掌大的潜望镜，往下，是密密麻麻、他一个都不认识的仪表盘和各色按钮。
脚下是几个厚重的踏板。
左手边，是两根粗大的操纵杆。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精密、高效而又致命的工业之美。
“他娘的……”
李云龙忍不住伸手，指尖划过冰冷的仪表盘，又紧紧握住那两根操纵杆。
就是这两根铁棍子，能驱动这个三十多吨的大家伙？
他不敢信。
“团长！里面咋样啊？”张大彪在外面等不及了，扯着嗓子喊。
李云龙没理他。
他此刻全部的心神，都被这个钢铁造物的内部彻底勾走了。
他笨拙地在狭小空间里转身，手脚并用地爬向炮塔的战斗室。
这里空间稍大，但同样被各种机械结构塞得满满当当。
他看到了炮手的座位，看到了那个带着十字线与精密刻度的瞄准镜。
他看到了装填手的位置，旁边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炮弹架。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幽幽寒光的炮闩上。
就是这东西，能把比他胳膊还粗的炮弹，打到几公里外去！
李云-龙的呼吸，骤然粗重。
他伸出手，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轻轻抚过那冰冷、光滑的炮闩。
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炸开。
李家坡的山顶，山本一木那支该死的特工队。
有这玩意儿，他娘的还用得着拿人命去填？一炮过去，山本连人带指挥所，都得被扬了！
平安县城。
有这玩意儿，他需要拿自己的新婚老婆去换？老子直接开着它撞开城门，谁敢拦，就从谁身上碾过去！
无数次的攻坚战。
他的兵，抱着炸药包，用滚烫的血肉之躯去炸开鬼子的碉堡。
一个，两个，三个……
那些年轻的脸庞，在爆炸的火光中支离破碎。
那一声声“团长，为了新中国，前进！”的呐喊，又在耳边炸响。
李云龙的眼眶，瞬间红透。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
他猛地从炮塔里钻出，重新站在宽大的车体上。
阳光刺眼，他眯了眯眼，环顾四周。
他的兵，新一团的战士们，全都仰着头。
那一张张面孔上，是混杂着敬畏、狂热和希望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盯着他脚下这头钢铁巨兽。
那是他们的倚仗！
是他们未来的命！
李云龙缓缓地，绕着炮塔走了一圈。
他从那根粗大的炮管，摸到厚重的炮塔装甲。
他又跳下车，从狰狞的并列机枪口，摸到坚实的侧裙板。
他蹲下身，看着那比他腰还粗的负重轮，看着那每一片都比门板还结实的履带。
他看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
他要把这头钢铁猛兽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骨头里，融入血液里。
他猛地回头。
看向自己的兵。
那一张张黝黑、质朴的脸上，此刻都写满了和他一样的激动。
李云龙的双眼，已是一片赤红，血丝遍布。
有泪光在闪，不是悲伤。
那是极度激动与狂喜交织，是积压了半辈子的血与火，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宣泄口的泪！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火，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将整个苍云岭的空气都吸进肺里。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仰头向天，发出了一声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咆哮！
“好！！”
“好家伙！！！”
这一声吼，不似人声！
更像一头被囚禁了百年的雄狮，终于挣脱了所有枷锁！
声音撕裂空气，在山谷间疯狂回荡，震得山石簌簌，惊起飞鸟无数！
战士们被这一声吼，震得浑身一颤，紧接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豪情，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云龙咆哮过后，猛地转身。
他面对着坦克那坚不可摧的正面倾斜装甲，像是面对宿敌，又像拥抱兄弟。
他扬起了自己那只布满老茧的拳头。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他狠狠一拳砸在坦克的装甲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整条胳膊都麻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指着这头钢铁巨兽，对着他所有的兵，对着这片洒满鲜血的土地，也对着过去那些用人命堆起来的战争。
他用嘶哑到极致，却又洪亮到极致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嘶吼道：
“从今往后！”
“老子的意大利炮！”
“终于——他娘的——可以退休了！！！”
退休了！
那门曾经被他视若珍宝，在整个晋西北都赫赫有名的功勋火炮，在今天，在这一刻，终于可以光荣地，彻底地，退出历史的舞台！
因为，一个崭新的，无可匹敌的，由钢铁和火焰铸就的时代，降临了！
李云龙这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怒吼，是一颗被引爆的炸弹，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短暂的死寂之后。
“吼！！！”
“团长威武！！！”
“新一团威武！！！”
“打到太原去！活捉筱冢义男！”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从几百名战士的胸腔中爆发！
那声音汇成洪流，冲天而起，几乎要将整个苍云岭的山顶都掀翻！
每个战士的脸上都涨得通红，他们挥舞着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跳跃着，发泄着心中那股无处安放的狂喜！
他们已经看到，这头钢铁巨兽，将带领他们，冲垮日军的阵地，碾碎敌人的抵抗，将胜利的旗帜，插遍华北的每一寸土地！
赵刚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这近乎疯狂的一幕，看着那个站在坦克上振臂高呼的李云龙，他也被这股气氛深深感染，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他知道。
从今天起，新一团，不，是整个八路军的作战方式，都将被彻底改写！
李云龙在战士们的欢呼声中，又狠狠地拍了拍身下的铁疙瘩。
他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凡面前，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林凡！”
“给老子拉几发炮弹来！”
“老子今天要亲眼看看，这宝贝疙瘩，到底是怎么把小鬼子的乌龟壳，轰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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