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紫禁城，琉璃瓦上还覆着昨夜未消的残雪，晨光透过薄雾洒在汉白玉栏杆上，折射出冷冽又华贵的光泽。寿康宫前早已候着一队宫人，明黄色的宫灯在檐下轻轻晃动，驱散了清晨的寒气。不多时，明黄与正红相间的仪仗缓缓行来，皇上身着龙袍，面容沉静，身旁的皇后富察琅嬅一袭绣金凤的吉服，发髻上插着赤金点翠步摇，端庄得如同殿内悬挂的《雍容图》。身后跟着的后宫妃嫔们身着各色吉服，环佩叮当，皇子公主们则由乳母牵着，小步子迈得小心翼翼，整个队伍肃穆中透着几分节日的暖意。
“儿臣（臣妾）给皇额娘（太后）请安，祝皇额娘福寿安康，万事顺遂。”众人行至殿内，齐齐躬身行礼，声音整齐划一。
太后斜倚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宝座上，身上盖着紫貂斗篷，见众人进来，眼中露出几分笑意，抬手道：“都起来吧，今儿个是大年初一，不必多礼。”她的目光扫过殿内，很快落在乳母怀中的五阿哥身上，那孩子小脸粉嘟嘟的，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周围，太后当即笑道：“快把五阿哥抱过来给哀家瞧瞧。”
乳母连忙上前，将五阿哥轻轻递到太后怀中。太后小心翼翼地托着孩子的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脸蛋，语气满是疼爱：“这孩子瞧着就壮实，眉眼间倒有几分皇上的模样，真是个讨喜的。”说着，又看向皇后，语气温和了些，“永琏的身子近来如何了？前儿个听太医说还在咳嗽，可好些了？”
皇后闻言，微微欠身，语气带着几分欣慰：“劳皇额娘挂心，齐太医昨儿个还来瞧过，说永琏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只是冬日天寒，还需好生静养。等开春天气回暖，阳气渐盛，他的身子自然就能好起来了。”
太后点点头，目光扫过殿内的皇子公主，又看向皇上，缓缓道：“子嗣繁盛，才是大清之福。皇上如今子嗣渐多，这是好事。”说着，又转向皇后，语气多了几分郑重，“皇后这几年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哀家很放心。只是皇上登基也有几年了，宫里也进了不少新人，皇上可不能忘了宫里的老人儿，该有的体面，总得给她们。”
皇后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躬身应道：“是儿臣疏忽了，竟没考虑到这点。儿臣回去就和皇上商量大封六宫的事，定不会委屈了各位妹妹。”
从寿康宫出来，阳光已渐渐升高，融化了檐角的薄雪，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金玉妍抱着四阿哥永珹，走在人群后面，眼波流转间，瞥见高曦月正独自往咸福宫的方向去，便低声对乳母交代了几句，抱着四阿哥快步追了上去，脸上堆着笑意：“贵妃娘娘这是要回咸福宫吗？正好臣妾也要往那边走，不如一同？”
高曦月回头，见是金玉妍，又看了看她怀中的四阿哥，脸上露出几分柔和：“是嘉嫔啊，快过来，让本宫瞧瞧四阿哥。”
金玉妍连忙走上前，将四阿哥递到高曦月面前。高曦月伸手接过，轻轻颠了颠，笑道：“四阿哥可真乖，一点都不闹，来，让慧娘娘抱抱。”她抱着四阿哥哄了一会儿，又逗着他说了几句话，见孩子有些犯困，才小心翼翼地交给乳母，让乳母先带下去休息。
两人走进咸福宫正殿，宫人连忙奉上热茶。金玉妍捧着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波一转，笑道：“咱们四阿哥可是有福的，有贵妃娘娘这么疼他，将来定是有大出息的。”说着，语气顿了顿，带着几分似叹非叹的意味，“不过说到底，还是比不过五阿哥，毕竟五阿哥有太后的疼爱，那可是旁人比不了的福气。”
高曦月闻言，脸色微微一沉，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不悦：“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四阿哥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按规矩就是贵子，身份贵重着呢，又岂是刚出生没多久的五阿哥能比的？”
金玉妍立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忙点头：“娘娘说的是，是臣妾糊涂了，竟没想到这层。”说着，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了些，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对了娘娘，方才在寿康宫，太后特意提了大封六宫的事，皇后也说了要和皇上商量，想来这次大封，贵妃娘娘怕是要晋为皇贵妃了吧？”
高曦月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故作平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缓缓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除了顺治爷时期的董鄂皇贵妃，历朝历代，哪有在有皇后的时候设立皇贵妃的？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呀。”金玉妍立刻接话，语气满是奉承，“皇后娘娘一向最疼爱您，您又是皇上最宠爱的人，就算效仿顺治爷立您为皇贵妃，旁人也只有羡慕的份，谁敢说半个不字？”
高曦月嘴上说着“别胡说，仔细让人听见”，但眼底的光芒却藏不住，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若是真能晋为皇贵妃，那在后宫的地位就仅次于皇后了，到时候……
金玉妍将高曦月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又说了几句讨好的话，见高曦月心思已乱，便以“四阿哥还在等臣妾”为由，起身告辞了。
回到景阳宫，金玉妍屏退了殿内所有宫人，只留下贞淑在身边伺候。贞淑端着一盆温水进来，为金玉妍卸妆，手指轻轻按着她的肩膀，低声问道：“主儿，方才在咸福宫，您和贵妃娘娘说的那些话，是故意引着贵妃娘娘往皇贵妃的位置上想吧？”
金玉妍闭着眼睛，任由贞淑为自己卸下头上的珠钗，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她本就野心不小，不过是顺嘴推她一把罢了。”说着，又睁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对了，你说这次大封六宫，皇上会不会封我为妃？”
贞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斟酌着道：“主儿您去年才刚晋了嫔位，按规矩，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晋位分了。不过……”
“不过什么？”金玉妍追问。
“不过贵妃娘娘那边，怕是真的以为自己能晋皇贵妃，这些日子怕是要不安分了。”贞淑低声道。
金玉妍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一支玉簪把玩着，语气带着几分不屑：“我这刚晋了嫔位，皇上怎么会再次晋封我？这些道理，我可比那个贵妃想的明白多了。她还真以为自己在皇上心里有多重要，真能当上皇贵妃？简直是痴心妄想。”
没过几日，大封六宫的旨意便下来了。太监拿着圣旨，在长春宫前宣读，后宫妃嫔们齐聚一堂，个个屏息凝神。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纯嫔苏绿筠，温良贤淑，恪守宫规，晋为纯妃；玫常在，聪慧灵动，甚合朕意，晋为玫贵人；慎答应索绰伦阿箬，勤勉恭顺，晋为慎常在；陈答应陈婉茵，性子温婉，晋为婉常在。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反应各异。苏绿筠和玫常在等人喜不自胜，连忙跪地谢恩；而高曦月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名单里，根本没有她的名字！
回到咸福宫，高曦月再也忍不住，猛地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本宫还以为皇后娘娘是真的疼爱本宫，没想到都是虚情假意！”她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之前在寿康宫，她还说要和皇上商量大封六宫的事，结果呢？其他人都晋了位分，就本宫原地不动！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本宫难堪！”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宫人的声音：“嘉嫔娘娘到。”
金玉妍带着贞淑走进来，见殿内一片狼藉，高曦月正红着眼眶坐在椅子上，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高曦月没好气地挥挥手：“免了。”
金玉妍起身，走到高曦月身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柔声安慰道：“贵妃娘娘，您消消气。方才臣妾也听说了圣旨的事，其实……您瞧那娴妃，不也没晋位分吗？皇上和皇后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您何必这么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娴妃？”高曦月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在皇后心里，本宫和娴妃是一样的，都是需要防备的人！枉本宫之前还傻傻地为她鞍前马后，帮她对付那些不安分的人，结果她就是这么对本宫的！”她说着，越想越气，猛地摘下手腕上那只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这是当年她和娴妃刚入潜邸时，富察琅嬅送给她们的，说是能安神祈福。她将镯子狠狠摔在地上，“什么祈福，都是骗人的！”
镯子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紧接着，几颗米粒大小、带着淡淡香气的褐色小丸子从镯子里滚了出来。
金玉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故作惊讶地弯腰，指着地上的小丸子问：“呦，这是什么呀？怎么会从镯子里掉出来？”
一旁的贞淑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捡起一颗小丸子，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眉头微蹙，轻声道：“回贵妃娘娘、嘉嫔娘娘，这……这好像是什么香丸？”
高曦月本在气头上，听到“香丸”二字，也愣住了，连忙起身，走到贞淑身边，拿起一颗香丸，疑惑地问：“香丸？什么香丸？这镯子本宫戴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不知道里面有这个？”
金玉妍立刻给身边的茉心使了个眼色。茉心会意，连忙上前，对殿内的其他宫人说：“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出去候着，把门关上，没有娘娘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宫人不敢多言，连忙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她们四人，贞淑拿着香丸，又仔细闻了闻，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低声道：“回贵妃娘娘，奴婢……奴婢听说，这种香丸，好像是零陵香做的。”
“零陵香？”高曦月眉头紧锁，“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贞淑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眼神却带着几分探究：“奴婢曾听太医院的人说过，女子若是长期佩戴零陵香，会……会阻止女子有孕。”她说完，悄悄抬眼，看了金玉妍一眼。
金玉妍立刻上前，拉着高曦月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安抚，又带着几分“不确定”：“贵妃娘娘，您别听贞淑胡说，她一个宫女，哪里懂什么药理，定是认错了。您也别往心里去，还是找个太医来瞧瞧，确认一下才好。臣妾宫里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您好好歇着。”说着，便带着贞淑和茉心，匆匆离开了咸福宫。
高曦月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颗香丸，浑身冰冷。她想起当年刚入潜邸时，富察琅嬅笑着将镯子递给她和娴妃，说“这镯子你们戴着，能保你们平安顺遂，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可如今看来，那哪里是祈福，分明是算计！她和娴妃多年无子，原来从一开始，就被富察琅嬅算计了！
回到景阳宫，金玉妍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贞淑。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问：“贞淑，方才你说那零陵香的事，可是真的？不会认错吧？”
贞淑躬身回道：“回主儿，奴婢不会认错。只是那零陵香在镯子里放了这么多年，药效怕是已经弱了不少，不然……不然贵妃娘娘和娴妃娘娘，恐怕连子嗣的影子都不会有。”说着，她又疑惑地问，“主儿，您说那镯子里的香丸，是谁放的？总不能是镯子本身就有的吧？”
金玉妍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满是算计：“那镯子是谁给的，自然就是谁放的。富察琅嬅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用一只镯子，就断了两个人的生育之路，还让她们对自己感恩戴德，真是好手段。”说着，她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咱们再费心思挑拨她和高曦月的关系，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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