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的夜,像被浸了墨的棉絮,沉得透不过气。自舒嫔被夜响扰得彻夜难眠后,甄嬛便暗中嘱咐三宝——她身边最得力的太监,从翊坤宫调了四个手脚麻利、嘴严心细的小太监,让他们乔装成洒扫杂役,白日里在储秀宫的庭院、偏院转悠,夜里则躲在廊下的阴影里、假山的石洞里,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些新调入宫人的动向。
三宝做事素来稳妥,他给每个小太监都配了块染墨的素绢帕,约定好:若是发现异常,便在墙角悄悄画个小圈,彼此传递消息,绝不轻举妄动。头两夜倒还算平静,除了风吹荷叶的声响,再无其他异动。可到了第三夜,子时刚过,负责盯守偏院的小太监突然在东墙角画了个墨圈。
三宝立刻从假山后探出头,顺着小太监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新宫人春杏提着个空水桶,从偏院的角门出来。按说这个时辰,她该去水井打水,可她的脚步却没往西北方的水井走,反倒绕着回廊,往舒嫔寝殿后的老柳树下挪去。春杏穿了件青色的宫装,领口沾了点柴灰,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油纸包被捏得发皱,显然里面藏了东西。她走几步就回头张望,眼神慌张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连裙摆扫过石阶的声响都让她身子一僵。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老柳树后忽然闪出来个穿灰布衣裳的小太监。这小太监看着面生,手里提着个旧食盒,食盒的漆皮都掉了大半,一看就是杂役房里常用的物件。两人没说话,只飞快地交换了东西——春杏把油纸包往小太监手里一塞,小太监则从食盒底层摸出个信封,飞快地塞进春杏的袖口。整个过程不过瞬息,春杏立刻提着水桶,假装往水井方向走,脚步却比来时快了许多,裙摆都差点绊到门槛;那灰衣小太监则揣好油纸包,贴着墙根往西华门的方向溜去,身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三宝眼底一沉,悄悄对身边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立刻兵分两路:一个跟在春杏身后,看着她进了偏院的角门,确认她没再出来;另一个则远远跟着灰衣小太监,看他究竟要往哪里去。三宝自己则守在老柳树下,指尖摸着树干上粗糙的纹路,心里暗暗盘算——这春杏果然有问题,那灰衣小太监定是替人传信的,背后的人能在宫里这般隐秘地传递消息,绝不是普通宫人。
约莫一炷香后,跟着灰衣小太监的小太监回来了,他猫着腰凑到三宝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总管,那小太监没出宫,反倒往西华门附近的杂役房去了。他进了杂役房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手里的食盒空了,油纸包却没带出来,像是把东西藏在杂役房了!”
三宝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这是典型的“中转传信”,杂役房不过是个临时藏信的地方,后续定还有人来取。他没立刻让人去搜杂役房,怕打草惊蛇,只悄悄带着小太监回了翊坤宫,把夜里的发现一五一十禀报给甄嬛。
此时的翊坤宫,烛火还亮着。甄嬛正坐在灯下看医书,书页上满是关于安胎的批注。闻言,她放下书卷,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烛火的光影在她脸上晃着,眼底的暖意渐渐冷了下来:“做得好,没惊动他们。明日你带两个小太监,依旧乔装成杂役,守在西华门的杂役房附近,看谁会去取那油纸包里的东西。若是能把取信的人连同信一起抓回来,再好不过。”
“是,娘娘。”三宝躬身应下,心里却多了几分谨慎——能布下这么隐蔽的传信线,背后的人定不简单,稍有不慎,怕是会让对方察觉,断了线索。
第二日午后,日头渐渐西斜,暑气消了些。三宝带着两个小太监,挑着两只装满青菜的竹筐,假装是给杂役房送菜的宫人,守在杂役房斜对面的老槐树下。约莫未时,那灰衣小太监果然又出现了。他没进杂役房,只在门口徘徊了片刻,见四下无人,便从门后的砖缝里摸出个油纸包——正是昨夜春杏给他的那个。
灰衣小太监揣好油纸包,转身就往紫禁城西侧的宫墙方向走。三宝立刻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挑着竹筐跟上去,竹筐的绳子故意磨着地面,发出“沙沙”声,正好掩盖脚步声。走了约莫半里地,灰衣小太监忽然停在一棵老槐树下,左右看了看,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拆开后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刚要往树洞里塞,三宝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别动!”
灰衣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纸条掉在地上。三宝弯腰捡起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写着八个字:“夜响如常,无需改动”,字迹潦草,没有署名,也没有收信人。再看油纸包里,除了这张纸条,还有几块绿豆糕,糕里夹着另一张纸条,写着:“计划依旧,小心谨慎”,字迹与前一张一模一样。
“你是谁的人?这纸条是给谁的?”三宝把纸条揣进怀里,语气冷得像冰。灰衣小太监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下:“公公饶命!小的只是个杂役房的太监,有人给了小的五两银子,让小的每晚去储秀宫的老柳树下,跟一个叫春杏的宫人换东西,再把换回来的油纸包藏在杂役房的砖缝里,其他的小的真不知道!”
“是谁给你的银子?”三宝追问,指尖按在灰衣小太监的肩上,力道不轻。小太监哭道:“小的不知道!那人每次都蒙面,穿小太监的衣服,声音细细的,只说若是小的敢多问,就把小的扔进御河喂鱼!”
三宝不再多问,让人把灰衣小太监捆了,押着他往翊坤宫走。路上,他心里已经开始了猜测——穿太监的衣服,声音细,还能指使宫人在储秀宫捣鬼,会是谁呢?
等把灰衣小太监带到甄嬛面前时,这小太监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娘娘饶命!小的真不知道背后是谁,只知道是个穿太监服的让小的传信,小的要是不从,他就杀了小的!”
甄嬛坐在主位上,拿起桌上的纸条,指尖轻轻拂过字迹——这笔迹虽然潦草,却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生硬,显然是怕被认出笔迹。她冷笑一声:“五两银子就敢替人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可知这纸条上的‘夜响’,扰得舒嫔娘娘夜夜难眠,连龙胎都不稳了?”
灰衣小太监浑身一颤,哭得更凶了:“娘娘饶命!小的真不知道会害了舒嫔娘娘,小的只是想赚点银子给娘治病,求娘娘开恩!”
甄嬛没再跟他废话,对三宝道:“把他押下去,好好看管。再去储秀宫,把春杏带过来,本宫要亲自审问。”
可没等三宝走出翊坤宫,守在储秀宫偏院的小太监就来报:“娘娘,不好了!春杏不见了!方才去偏院叫她,发现她的屋子窗户是开着的,床上的被褥叠得乱七八糟,像是跳窗跑了!”
甄嬛心里一沉——看来背后的人消息倒快,知道灰衣小太监被抓,立刻让春杏逃了。她立刻道:“三宝,你带些人,在紫禁城各处搜,尤其是宫墙附近的杂役房、柴房,春杏定是想找机会逃出去!”
三宝领命而去,带着十几个太监,在紫禁城的犄角旮旯里搜了两个时辰,终于在东角楼附近的一间废弃柴房里抓到了春杏。她正躲在柴堆里,浑身发抖,手里攥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小锭银子,显然是想趁着夜色混出宫去。
春杏被带到甄嬛面前时,脸色苍白得像纸,一见到甄嬛,就“扑通”一声跪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有人威胁奴婢!她说若是奴婢不按她说的做,就把奴婢在乡下的爹娘抓来,扔进大牢!”
“是谁威胁你?”甄嬛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辩的威严,“你夜里在储秀宫弄出那些声响——挪窗扇、挑铜铃、吹竹哨,是不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春杏哭得摇头:“奴婢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个有头有脸的宫女。她找了奴婢,说奴婢的爹娘在乡下欠了赌债,若是奴婢不帮她做事,就把爹娘抓进大牢。她还说,只要奴婢夜里悄悄把舒嫔娘娘寝殿的窗扇挪半寸,用竹丝挑响廊下的铜铃,没风的时候吹竹哨,让舒嫔娘娘睡不安稳,就给奴婢五十两银子,还帮奴婢还了爹娘的赌债。”
“那她有没有给你传过信?”甄嬛追问,目光紧紧盯着春杏的眼睛。春杏点了点头:“有,就是通过那个灰衣小太监。每次都是小太监把纸条给奴婢,告诉奴婢夜里该怎么做,奴婢再把舒嫔娘娘的动静写在纸条上,让小太监带回去。”
甄嬛心里冷笑——这个宫里最盼着舒嫔出事的,还能精准掌握储秀宫的动向,除了顺嫔,再无第二人。可春杏不肯直接指认,显然是怕遭到报复。她对三宝道:“把春杏送去慎刑司,让他们好好审问,务必问出背后指使人的真实身份。”
慎刑司的手段,宫里人都心知肚明。春杏被带下去时,哭得撕心裂肺,却依旧没松口。甄嬛坐在灯下,看着桌上的两张纸条,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顺嫔在圆明园享着清福,却在紫禁城布下这么毒的局,为的就是害舒嫔失胎,好除掉一个竞争对手,这心思也太歹毒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慎刑司就传来消息:春杏受不住刑,夜里没撑过去,死了。死前只反复说不知道那宫女的名字,再没说其他的。三宝站在甄嬛面前,神色凝重。
甄嬛点了点头,眼底的冷光更甚。她对三宝道:“你再去查,看看春杏之前,跟哪些人有过接触,还有她在储秀宫时,有没有去过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三宝领命而去,这一查,竟查出了更关键的线索——春杏在分到储秀宫后,曾偷偷去过三次春禧殿——那是顺嫔的住处,每次都是夜里去,只待一炷香的功夫就匆匆离开,像是在接受指令。
“果然又是顺嫔。”甄嬛放下手里的茶盏,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不容错辨的狠厉,“看来她在圆明园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石榴树。风一吹,叶子“沙沙”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预告。甄嬛对三宝道:“你去往圆明园令嫔和愉妃那边递个信,就说……”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三宝躬身应下,转身退出殿外。
甄嬛看着三宝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顺嫔想借金玉妍的势,在宫里兴风作浪,还敢动舒嫔的龙胎,这笔账,该好好算算的。圆明园的荷风再柔,也护不住她的野心;紫禁城的夜再暗,也藏不住她的罪行。这一次,她要让顺嫔知道,在这后宫里,不是谁都能肆意妄为的。
储秀宫的寝殿里,舒嫔刚喝了安神汤,正昏昏欲睡。甄嬛轻轻走进来,替她掖了掖被角。舒嫔的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前几日多了几分血色——没了夜响的惊扰,她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了。甄嬛看着她护着小腹的手,心里暗暗发誓:定要护住舒嫔和这龙胎,不让那些阴毒的算计伤害到她们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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