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未明,正是一夜中最沉寂黑暗的时刻。揽月轩内,萧明玥和衣靠在软枕上,并未真正安眠。当窗外传来约定的、细微如鸟鸣般的三声叩响时,她立刻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娘娘,”晚翠压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储秀宫那边,有动静了。那小德子,昨夜果然又潜入了小厨房侧的杂物房,动了手脚。咱们的人按您的吩咐,只是盯着,未惊动他。今早天不亮,他竟又想溜去水井边,被张嬷嬷带人堵了个正着,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包未用完的药粉,与之前下在食材上的,一般无二!”
萧明玥坐起身,眼神锐利如刀。“人赃并获?”
“是!人赃并获!那小德子吓得瘫软,已被捆了,堵了嘴,押在偏殿耳房里。张嬷嬷稳住了储秀宫局面,等娘娘示下。”
“好!”萧明玥唇边掠过一丝冷峭的弧度,瞬间,所有的疲惫与等待都化为凛然的锋芒。“更衣。传本宫的话,即刻去请内务府当值的管事太监,再去将太医院今夜值守的太医请来,要快!另外,去请住在储秀宫偏殿的赵贵人、李选侍一同到苏贵人正殿去。记住,动静不必太大,但该到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是!”晚翠精神一振,立刻手脚麻利地伺候萧明玥穿上妃位常服,绾发簪钗,动作迅捷而有序。
当萧明玥踏入储秀宫正殿时,殿内已按她的吩咐布置妥当。苏轻怜被侍女扶着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身上裹着厚实的斗篷,脸色苍白,眼中带着惊惶与未散的睡意,显然是被突然叫醒。赵贵人与李选侍也已赶到,站在下首,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和值守的江怀仁太医也匆匆赶来,脸上带着疑惑与不安。
殿内灯火通明,映照着每个人神色各异的脸,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明玥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沉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苏轻怜身上,语气放缓了些:“苏妹妹受惊了。本宫连夜前来,乃是因抓住了意图谋害皇嗣的恶奴,事关妹妹与龙胎安危,不得不及时处置。”
苏轻怜闻言,身子一颤,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眼中惧色更浓。
萧明玥不再多言,转向晚翠,微微颔首。
晚翠会意,扬声道:“将罪奴小德子带上来!将物证一并呈上!”
话音落下,两名健壮的太监便将捆得结实、嘴里塞着布团、面如死灰的小德子押了上来,狠狠掼在殿中央。同时,那篮被封存好的“问题食材”,以及从她身上搜出的那个油纸包着的药粉,也一并放在了殿中。
殿内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赵贵人和李选侍吓得后退半步,以袖掩口。
萧明玥目光如冰,落在瘫软如泥的小德子身上:“狗奴才!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管事太监连忙上前,取出小德子口中的布团。小德子得以喘息,却已是魂飞魄散,只会涕泪横流地磕头,语无伦次:“容妃娘娘饶命!苏贵人饶命!奴才……奴才冤枉啊!”
“冤枉?”萧明玥冷笑一声,“晚翠,让他死个明白。”
晚翠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地将小顺子如何发现小德子与北苑来喜勾结,如何亲眼目睹其下药,以及今晨如何人赃并获的过程,条理分明地陈述了一遍。她口齿伶俐,时间、地点、细节分毫不差,听得众人脸色连变。
“江太医,”萧明玥转向江怀仁,“有劳你,当众查验这些食材,以及这包药粉。”
江怀仁神色凝重,上前打开篮子,又取过药粉,先用银针探入食材,只见银针迅速泛出青黑之色。他又取少量药粉溶于清水,以银针及特定药石测试,最终面向众人,沉声宣布:“回容妃娘娘,经微臣查验,这些食材上沾染的,以及这包药粉,确是同一种药物,乃是药性极为峻烈寒凉的‘碎骨子’粉末!此物若被有孕妇人服食,必致胎动不安,滑胎小产,甚至……危及母体性命!”
“碎骨子”三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殿内!
苏轻怜听得“危及母体性命”几个字,浑身一软,几乎晕厥过去,被身旁侍女死死扶住,她看向小德子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与后怕,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发颤:“姐姐……若不是姐姐……我……我和孩儿……”
萧明玥起身,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目光却更冷地射向小德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太医诊断明确,你谋害皇嗣,罪证确凿!说!是谁指使你的?”
巨大的恐惧和压力之下,小德子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瘫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哭喊道:“奴才说!奴才全都说!是……是北苑静思堂刘太监的干儿子来喜指使奴才的!他记恨苏贵人,说是苏贵人和……和容妃娘娘您害了慕容庶人……他给了奴才银子,让奴才将这药粉下在苏贵人的膳食里!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求娘娘饶命啊!求娘娘饶命!”
北苑!慕容嫣的旧部!
果然如此!殿内众人神色各异,内务府管事太监额头冷汗涔涔,扑通跪下:“奴才失察!奴才该死!竟让此等恶奴混入宫中,险些酿成大祸!”
萧明玥不理他,目光环视一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怒火:“诸位都听清楚了?慕容氏虽已伏法,其党羽竟贼心不死,勾结内廷奴才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意图谋害皇嗣,其心可诛!其罪当诛!”
她顿了顿,语气沉痛而凛然:“本宫奉皇上旨意协理宫务,护卫龙裔,眼见此等魑魅魍魉横行,岂能坐视不理!今日揪出此獠,乃皇上洪福齐天,苏妹妹与龙胎福泽深厚!然,此风绝不可长!”
她转向殿外,厉声下令:“来人!持本宫令牌,即刻前往北苑静思堂,将涉案太监刘保、来喜一并锁拿!与这背主害人的小德子,一同押入慎刑司,严加审讯!内务府相关人员,待查明后,一律严惩不贷!”
“是!”殿外侍卫轰然应诺,脚步声急促远去,如同雷霆滚动,震慑人心。
处理完这些,萧明玥才仿佛耗尽了力气,缓缓坐回椅中,但背脊依旧挺直。她看着惊魂未定的苏轻怜,看着面色苍白的赵、李二人,看着跪地请罪的管事太监,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
这一局,她赢了。赢得干净利落,人赃并获,铁证如山。慕容余孽的罪名坐实,皇后的算计落空,她护卫皇嗣之功再次彰显。
然而,她比谁都清楚,真正的对手,还隐在幕后,安然无恙。眼前的胜利,不过是撕开了更深黑暗的一角。
她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无妨,路还长,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这后宫之弈,不过才刚刚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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