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命令如同惊雷，瞬间炸响了沉寂的宫廷。李德全领旨后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调集了乾清宫最得力的一队侍卫和内监。这些人都经过严格筛选，口风紧，手脚利落，对皇帝忠心不二。
夜色中，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踏碎了积雪，甲胄的轻微碰撞声在宫墙间回荡，带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东西六宫各主要宫门被迅速封锁，侍卫持械而立，面色冷峻，对所有试图询问或出入的宫人一律拦回，只言奉旨办事。
各宫原本熄灭的灯火接连亮起，窗户后映出惊惶不安的人影。低低的议论声、猜测声被隔绝在一扇扇宫门之后，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寒冷的夜空中悄然蔓延。
李德全亲自带队，他面色凝重，心里明镜似的。林贵人的告发，皇贵妃的主动呈报，皇上的震怒……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宫中出了厌胜巫蛊之类的阴私之事。这是宫廷大忌，沾上就是死罪。他必须办得漂亮，既要揪出魑魅魍魉，又不能掀起太大波澜，损了天家颜面。
搜查的队伍训练有素，行动迅捷而有序。他们首先从那些位份较低、或是平日有些不安分的嫔妃宫苑开始查起。一时间，东西六宫各处都响起了敲门声、简短的盘问声，以及翻查物品时不可避免的细微响动。
被查的宫苑主人，有的强作镇定，有的面露不满，更有胆小的直接吓得脸色发白，由贴身宫女扶着才能站稳。侍卫们公事公办，态度还算客气，但搜查起来却毫不含糊，箱笼、柜屉、床榻之下，甚至花盆底座都不放过。
消息灵通些的，已经隐约猜到此事恐怕与傍晚林贵人慌慌张张跑向永寿宫，又被皇贵妃亲自带去乾清宫有关。再联想到近日前朝后宫的风波，不少人心头都笼罩上了一层阴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永寿宫和凤仪宫的方向。
凤仪宫内，皇后沈令婉早已得了信。她并未歇息，只穿着一身素雅的常服，坐在暖榻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听得宫外传来的动静，她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问身旁的心腹嬷嬷：“开始了？”
“回娘娘，李公公亲自带着人，正挨宫搜查呢。”嬷嬷低声回道，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为这纷扰的宫廷祈福。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唇角，泄露了她内心的一丝志在必得。她算准了皇帝的多疑，算准了萧明玥的“坦荡”会引来更彻底的清查，更算准了那埋在揽月轩梅树下的“罪证”必将大白于天下。今夜之后，那位风头无两的皇贵妃，便将跌入尘埃。
永寿宫内，萧明玥已经回到了主殿。她拒绝了晚翠让她歇息的建议，只命人重新沏了壶浓茶，坐在灯下，手里依旧拿着那卷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
殿外隐约传来的嘈杂声，让她清楚这场风暴正在逼近核心。她能想象到各宫此刻的鸡飞狗跳，也能想象到皇后此刻定然是稳坐钓鱼台，等着看她身败名裂的好戏。
晚翠侍立在一旁，手心沁出冷汗，忍不住低声道：“娘娘，他们……会不会……”
“慌什么？”萧明玥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静如水，“皇上圣明，自有公断。我们永寿宫，行得正，坐得直，何惧搜查？”
她语气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晚翠焦躁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甲胄声，紧接着是守门太监与来人的对话声。晚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萧明玥却缓缓放下了书卷，整理了一下衣袖，姿态优雅从容。
殿门被轻轻推开，李德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两名捧着空白记录册的小太监和四名面无表情的侍卫。
“皇贵妃娘娘金安，”李德全躬身行礼，态度比往日更加恭敬，却也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奴才奉皇上旨意，搜查六宫，惊扰娘娘凤驾，还望娘娘恕罪。”
“李公公也是奉旨办事，何罪之有？”萧明玥微微颔首，语气温和，“请便吧。永寿宫上下，必定全力配合。”
“谢娘娘体谅。”李德全再次躬身，然后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四名侍卫和小太监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的动作迅速而专业，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的陈设，开始仔细检查。书架上的典籍被轻轻抽出翻动，多宝格上的器物被小心拿起查看底部，桌椅角落、地毯边缘……任何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都不放过。
晚翠紧张地看着那些人在殿内穿梭，呼吸都放轻了。萧明玥却依旧安坐，甚至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那镇定自若的气度，让负责搜查的侍卫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佩服。
李德全并未亲自上手，他只站在殿中，目光看似随意，实则将整个搜查过程尽收眼底，同时也留意着萧明玥的神情。见她如此坦然，心中那杆秤又不自觉地偏移了几分。
永寿宫的正殿、偏殿、书房……一一查过，并无任何异常。侍卫们的搜查重点，自然而然地转向了殿外的庭院。
萧明玥放下茶盏，站起身，对李德全道：“李公公，庭院寒冷，本宫随你们一同出去看看吧。”
李德全忙道：“不敢劳动娘娘凤体……”
“无妨。”萧明玥已率先向殿外走去，晚翠连忙拿起狐裘跟上。
庭院里积雪未融，在宫灯的照耀下泛着冷硬的光。侍卫们的目光，很快便锁定了墙角那株枝干虬结的老梅树。那是整个庭院最有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明玥站在廊下，裹紧了狐裘，静静地看着。夜色中，她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在灯影下闪烁着幽深难测的光。
风暴的核心，终于即将被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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