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雷霆整肃的消息，如同初冬的第一场寒流，迅速席卷了整个宫廷。各宫主位闻讯，反应各异，有暗自心惊的，有冷眼旁观的，也有愈发谨慎的。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那位凭借智谋与手段一步步走上皇贵妃之位的萧明玥，已然将后宫权柄牢牢握在手中，再无半分虚浮。
然而，这肃杀之风并未直接吹向宫廷最为尊贵、也最为超然的存在——慈宁宫。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暖意融融，与外间的凛冽仿佛是两个世界。太后斜倚在暖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狐裘，听着心腹嬷嬷低声禀报着近日宫中的动向。
“皇贵妃娘娘这次，动静着实不小。”嬷嬷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内务府几个积年的老人都被捋了差事，紫宸宫更是如同铁桶一般。”
太后半阖着眼，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沉香木佛珠，良久，才淡淡道：“她是个有手段的。皇帝将六宫事宜交给她，倒也不算所托非人。”
这话听似褒奖，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嬷嬷跟随太后多年，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深意，轻声道：“只是……如今这后宫，怕是只知皇贵妃，不知其他了。”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皇帝尚且年轻，后宫需要这样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只要她懂得分寸，不越了界限，便由她去吧。”
正说话间，殿外宫女轻声禀报：“太后娘娘，皇贵妃前来请安。”
太后与嬷嬷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了然。这才刚整顿完内务府，便立刻到慈宁宫来，这位皇贵妃，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
“请进来吧。”太后坐直了些身子，脸上恢复了平日那般慈和却带着疏离的笑容。
萧明玥踏入慈宁宫正殿，身上并未穿着彰显身份的皇贵妃朝服，而是一身较为素雅的湖蓝色宫装，外罩一件银狐毛滚边的斗篷，卸去了几分威严，平添几分温婉。她步履从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笑容，上前盈盈下拜：“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凤体康健，福寿绵长。”
“快起来，坐到哀家身边来。”太后笑容和煦，示意宫人看座，“这天寒地冻的，难为你还惦记着过来。”
萧明玥谢恩后，侧身坐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姿态优雅，语气温顺：“伺候太后是臣妾的本分。前几日忙于琐事，未能及时前来向太后禀报宫中事务，是臣妾疏忽了，还请太后恕罪。”
她绝口不提自己如何雷厉风行地整顿宫闱，只将那些事情轻描淡写地归为“琐事”，态度谦卑。
太后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笑道：“哀家年纪大了，图个清静，那些繁杂事务，你自行处置便是，不必事事回禀。皇帝将六宫交给你，哀家是放心的。”
“太后慈训，臣妾谨记。”萧明玥微微低头，随即示意身后的晚翠呈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近日内务府清理库房，寻得一块上好的老山檀香木，臣妾见其香气醇厚沉静，最是安神宁心，便命人制成了香牌与香珠，特献与太后，望能稍解冬日烦闷。”
盒子打开，里面是几块雕刻着祥云莲纹的深色香牌和一串圆润的香珠，木质纹理细腻，香气清幽而不浓烈，正是太后平日喜好之物。
太后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笑意，她信佛，也偏爱这些天然香料。萧明玥此举，显然是用心揣摩过她的喜好。“你有心了。”她让嬷嬷收下，语气更缓和了几分。
“此外，”萧明玥话锋微转，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恳切，“臣妾年轻，虽蒙皇上与太后信任，协理六宫，然终究资历尚浅，见识有限。近日处置宫务，常感力有不逮，唯恐有负圣恩。太后娘娘母仪天下，经验丰富，臣妾恳请太后，日后若察觉臣妾行事有何不妥之处，万望不吝指点，臣妾定当虚心受教，及时改正。”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既表明了权力仍在己手（“协理六宫”、“处置宫务”），又给足了太后面子，将自己摆在了一个虚心求教的晚辈位置，主动请求太后监督指点。这等于是在无形中，给太后递上了一个可以过问后宫事务的、名正言顺的台阶，也堵住了外界可能非议她“独断专行”的口舌。
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深意。她深深看了萧明玥一眼，心中也不由得暗赞此女心思之玲珑，手段之老练。既展现了能力，又懂得适时示弱，将姿态放低，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
“你太过自谦了。”太后温和地笑了笑，“哀家瞧着，你处置得就很好。这后宫，是该好好整肃一番了。你放心去做，若有那等不长眼、不服管束的，自有哀家为你做主。”
这便是一种隐形的支持与交换。萧明玥献上尊重和台阶，太后则回以支持和背书。双方在这一番看似家常的闲谈中，完成了一次心照不宣的权力对话。
又闲话了几句家常，关心了一下四皇子的功课，萧明玥便适时地告退了，并未过多打扰。
看着她离去时依旧恭敬守礼的背影，太后缓缓靠回引枕，摩挲着那串新得的沉香木佛珠，对身旁的嬷嬷叹道：“是个七窍玲珑心啊。懂得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嬷嬷低声应和：“是啊，娘娘。皇贵妃娘娘这般懂事，太后您也能省心不少。”
“省心？”太后目光投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语气悠远，“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后宫，从来就不是一个能真正省心的地方。”
她话未说尽，但嬷嬷已然明白。皇贵妃萧明玥今日前来，既是表达恭敬，也未尝不是一种试探和宣告。慈宁宫这片看似超然的风雨之地，终究还是被卷入了这新一轮的权力格局之中。只是不知，这场风雨，最终会吹向何方。
而走出慈宁宫的萧明玥，迎着微冷的寒风，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太后的态度，在她的预料之中。暂时的安抚已然达成，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慈宁宫的风向，远比内务府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更需要她谨慎应对，徐徐图之。前方的路，依旧布满看不见的荆棘。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锦孤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