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翠离去带来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空寂,很快便被新的喧嚣所覆盖。先帝丧期已过,新帝登基亦有时日,依照祖制,该是为皇帝充实后宫、绵延子嗣的时候了。礼部递上的选秀章程,很快便摆在了萧明玥的案头。
她翻阅着那本厚厚的章程,目光扫过那些繁琐的流程、严苛的规矩,眼神平静无波。这本是她早已预料且必须推动的事情,为新帝选秀,既是稳固国本,也是平衡前朝势力的重要手段。只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看着那些即将踏入宫门的、鲜活的年轻女子,她心中仍不免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怀着忐忑与一丝微茫的希望,踏入这朱墙深宫。而如今,她却要坐在这至高之位,去审视、去决定那些与她当年一般年纪的女子的命运。
她合上章程,对侍立一旁的李德全吩咐道:“传哀家懿旨,着内务府与礼部,依制办理选秀事宜。秀女家世、品貌需严格筛查,不得有误。”
“嗻。”李德全躬身领命。
选秀的消息如同春风,瞬间吹遍了京城各大世家府邸。一时间,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皆想借此机会,将自家的女儿送入宫中,以期获得圣心眷顾,光耀门楣。
月余之后,经过层层筛选,最终确定的数十名秀女,在一个天色微明的清晨,由神武门侧门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紫禁城。她们被暂时安置在西六宫的储秀宫内,由内务府派出的嬷嬷统一教导宫廷礼仪,等待最终的引见。
这日,萧明玥并未在慈宁宫召见臣工,而是移驾储秀宫。她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李德全和几名贴身宫人,乘坐暖轿悄然而至。
储秀宫的正殿内,数十名秀女早已按序站立,鸦雀无声。她们身着统一的浅绿色旗装,梳着规矩的两把头,脸上带着或紧张、或期待、或惶恐的神情。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春日枝头初绽的蓓蕾,娇嫩而充满生机。
萧明玥端坐于殿上主位,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一张张或明艳、或清丽、或温婉的年轻面孔。她们之中,有勋贵之女,眼神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有文臣之后,举止间透着书香门第的矜持;也有少数出身稍低,但容貌格外出众的,眼底藏着小心翼翼与急于攀附的渴望。
这场景,何其熟悉。
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在皇后宫中初次请安时,那个站在角落、因服色不合规制而被慕容嫣当众嘲讽,却只能低头隐忍的自己。也看到了那些曾与她一同入宫,或早已化为尘土,或在这深宫沉寂一生的女子们的影子。
“都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萧明玥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秀女们依言微微抬头,却不敢直视凤颜,目光皆低垂着,落在自己脚尖前的地面上。
萧明玥的目光在其中几人身上略有停留。那个站在前排,身姿挺拔,眼神清亮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倔强的,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旁边那个容貌娇媚,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的,是吏部尚书的侄女;还有后排一个低着头,看似怯懦,手指却下意识紧绞着帕子的,似乎是某个江南织造送来的女子……
她们每一个人,背后都可能牵扯着一股朝堂势力,她们的得宠与否,将直接影响前朝的平衡。而她们未来的命运,也将在这深宫之中,上演新一轮的悲欢离合、勾心斗角。
“规矩可都学好了?”萧明玥问道,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负责教导的嬷嬷连忙上前回话:“回太后娘娘,秀女们皆用心学习,不敢懈怠。”
萧明玥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对李德全道:“按名册,一一报上家世。”
李德全展开名册,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一个个名字,连同其父祖的官职、出身,被清晰地报出。每报出一个,对应的秀女便需出列,行跪拜大礼。
萧明玥静静听着,看着。她在观察,观察她们的行礼姿态是否标准,眼神是否恭顺,声音是否清晰,也在心中快速权衡着每个人的家世背景可能带来的影响。
这不仅仅是在为皇帝挑选妃嫔,更是在为这后宫,乃至为前朝,布下一颗颗新的棋子。
流程走完,萧明玥并未多做点评,只淡淡道:“都是好孩子。往后在宫中,需谨守本分,和睦相处,用心伺候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都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秀女们齐声谢恩,声音清脆,带着青春的活力。
萧明玥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群即将在这朱墙内开始新人生的女子们,转身,在李德全的搀扶下,离开了储秀宫。
暖轿起行,将身后的青春喧嚣隔绝。
轿内,萧明玥闭上眼,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那些年轻鲜活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与记忆中许多模糊而久远的面孔重叠。
新人笑,旧人哭。这宫墙之内,永远不缺新人,也永远埋葬着旧梦。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深沉的平静,再无波澜。
新秀入宫,不过是这宫廷权力轮回中,又一幕寻常的开场。而她,早已从台上的伶人,变成了幕后的执棋者。
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与算计,容不得半分心软与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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