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踏步虚空，走向归墟漩涡的核心。他周身混沌光晕流转，所过之处，狂暴的寂灭能量如温顺的溪流般自行分开、瓦解，融入其体，成为混沌道体成长的资粮。那漫天挥舞的黑暗触手，在靠近他一定范围后，便如同失去了力量的支撑，无力地垂落、消散。
归墟那苏醒的意志，传递出的情绪从惊愕、不解，逐渐转变为一种沉重的凝重与审视。它不再发动无意义的攻击，只是将那冰冷宏大的“注视”牢牢锁定在林生身上，跟随他一步步深入这死亡的禁区。
越往核心，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不再是纯粹的能量乱流，而是开始出现一些凝固的时空片段与破碎的文明幻影。
他看到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金属星球，无数星舰如同蜂群般升起，却在下一瞬被无形的力量定格、锈蚀、化为宇宙尘埃；
他听到一个充满灵性修行者的世界，万千修士御剑飞天，吟诵道法，其声浪却在达到顶峰时戛然而止，所有身影如同水墨般淡化、消失；
他感受到一个纯粹由精神能量构成的意识聚合体文明，其集体思维的光辉如同星河般璀璨，却骤然暗淡，碎裂成无数哀嚎的碎片……
这些，都是被归墟吞噬的文明，在彻底“归无”之前，留下的最后、也是最深刻的“印记”。它们如同墓碑上的铭文，记录着曾经的辉煌与最终的绝望，被永恒地凝固在这片死寂的漩涡之中，形成了归墟独特的“记忆”或者说“信息沉淀”。
林生的混沌之眸平静地扫过这些万界残响。他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只是以一种超越善恶对错的视角，去“阅读”这些文明的终末。每一种文明的毁灭，都代表着一种“存在”形式的终结，是宇宙生灭循环的一部分，也是归墟“道”的体现。
然而，他的道，是混沌，是包容，是于终结中窥见新生之机。
终于，他抵达了漩涡的最深处。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绝对黑暗与虚无，反而是一片……诡异的“平静”。
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文明残骸、破碎法则以及最精纯寂灭本源凝聚而成的暗物质球体，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它缓缓脉动着，如同归墟的心脏。球体表面，无数张痛苦、扭曲、或麻木的“面孔”——那些被吞噬文明代表性个体的最后影像——如同浮雕般不断浮现、挣扎，又缓缓沉沦下去。
这就是归墟的核心，是那苏醒“意志”的源头，是“道噬”在此域的具象化！
当林生靠近这暗物质球体时，他体内刚刚成就的混沌道体，与这归墟之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与……排斥！
混沌欲包容万物，而归墟之心则代表着极致的“终结”与“唯一”，它排斥一切“存在”的痕迹，包括混沌这种蕴含“生机”可能性的状态！
两种近乎对立的本源之道，在这漩涡核心，形成了无声的对抗。
“你……是何物？” 一个宏大、冰冷、仿佛由亿万亡魂呓语糅合而成的意念，直接从那暗物质球体中传出，轰击着林生的意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毁灭欲望，而是带着一种探究。
“我乃林生，行走于混沌之道。” 林生以意念回应，声音平静，却带着自身道的坚定，“你的道，是终结，是万物的归宿。我认可其存在的必然。”
归墟之心的意念微微波动，似乎有些意外。
“然，” 林生话锋一转，混沌之眸凝视着那无数沉沦的面孔，“终结，并非唯一的真实。于混沌之中，终结亦是开端。你吞噬了它们的存在，却无法磨灭它们曾‘存在’过的印记。这些残响，这些不甘，这些未尽的文明之火……它们，亦是‘道’的一部分。”
他抬起手，指向那暗物质球体表面一张刚刚浮现、带着无尽悔恨的古老帝王面孔。“你终结了它的王朝，但其文明留下的智慧、教训、乃至这悔恨本身，难道就毫无价值，只能归于彻底的‘无’吗？”
“存在……终将逝去……意义……亦将湮灭……唯有‘无’……永恒……” 归墟之心的意念带着亘古不变的冰冷。
“若‘无’是永恒，那这纷繁的‘有’，这璀璨的生灭，又为何存在？” 林生反问，“混沌之道，并非否定你的‘无’，而是认为，‘有’与‘无’，本是一体。你执着于‘无’，吞噬‘有’，恰是落了下乘，失了道之本真。”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归墟之心那冰冷的意念中，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那暗物质球体的脉动，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紊乱。表面那些沉沦的面孔，挣扎得似乎更加剧烈了一些。
“荒谬……” 归墟之心的意念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吾即终结……吾即大道……”
“你只是大道显化的一面。” 林生毫不退让，他周身混沌气息升腾，与归墟之心的寂灭威压分庭抗礼，“而我，欲成那执掌两面之人。”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归墟核心蔓延。
无数文明的残响在无声地咆哮，无数终结的法则在激烈碰撞。
归墟之心那庞大的暗物质球体，光芒明灭不定。它在计算，在推演，在衡量这个前所未见的“异数”所带来的冲击与……可能性。
良久，那宏大的意念再次响起，却少了几分绝对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古老的沧桑。
“无数纪元……吾吞噬星辰……湮灭文明……所见‘存在’……皆如梦幻泡影……终归吾怀……”
“汝之道……前所未见……然……欲执掌两面……需承其重……”
“汝……可知晓……‘归一’之劫？”
归一之劫？
林生心中一动，想起祖师林九霄与星尘都曾提及，多个寂灭源头在寻求聚合。
“略有耳闻。”
“归墟、星陨、腐星……乃至其他……吾等皆乃‘太初之寂’散落之碎片……” 归墟之心的意念如同在追溯无比久远的记忆，“‘归一’……乃本能……亦是大势……无可阻挡……”
“然……‘归一’之后……非是终极之‘无’……而是……‘意识’的彻底苏醒……与……‘清算’的开端……”
意识的苏醒？清算？
林生瞳孔微缩。这意味着，如果所有寂灭源头聚合，诞生的将不是一个更强大的毁灭力量，而是一个拥有完整自我意识的、代表着宇宙终极“终结”意志的……存在？而它要对什么进行“清算”？
“看来……汝亦不知全貌……” 归墟之心的意念似乎捕捉到了林生的疑惑，带着一丝嘲弄，“星辉……那些秩序的守护者……他们……又在谋划什么？”
“汝体内……曾有‘秩序之种’的气息……虽被汝炼化……其源……仍在……”
林生默然。星辉王庭的“种子计划”，果然所图甚大。
“告诉吾……外来者……” 归墟之心的意念变得极具压迫性，暗物质球体的脉动加剧，周围凝固的时空片段都开始扭曲，“在汝看来……这万千世界的生灭……这注定到来的‘清算’……究竟……有何意义？”
“汝之混沌……可能……给出答案？”
面对这直指本源的终极质问，林生沉默了。
他看着周围无数文明的残响，感受着归墟之心中那积攒了无数纪元的死寂与即将苏醒的庞大意识，也想到了星辉王庭的光辉与隐藏在秩序下的谋划。
他的混沌之道，初成不久，真的能解答这宇宙级的困惑吗？
片刻后，他抬起头，混沌之眸中清浊流转，演化生灭。
“我不知‘清算’为何，亦不知‘归一’之后是何种光景。”
“但我知晓，我行走于此，见证生灭，本身即是意义。”
“我的道，不在解答终极，而在行走的过程。”
“若‘清算’注定到来，那我便以这混沌之身，亲历之，见证之，并于其中……走出我自己的路。”
他的回答，没有给出答案，却表明了他的态度与道路。
归墟之心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那庞大的暗物质球体，光芒逐渐趋于平稳。
“有趣的……行者……”
“吾……期待……汝在‘归一’之劫中的……表现……”
“现在……离去吧……”
随着归墟之心的话语，周围狂暴的能量潮汐缓缓平息，一条相对稳定的、通往漩涡之外的“通道”，在林生面前悄然打开。
它没有选择吞噬或继续对抗，而是……放行。
林生深深看了一眼那庞大的归墟之心，以及其上无数沉沦的面孔，转身，踏入了那条通道。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与归墟的对话并非结束，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归一”之劫，星辉之谋，混沌之路……
真正的波澜壮阔，此刻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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