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颖在报社“惊魂未定”、“暂缓报道”的表现,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迅速激起了涟漪。
首先是她那位和蔼的总编,在第二天上午再次将她请进了办公室。只是这一次,总编脸上的和蔼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所取代。
“晓颖啊,坐。”总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则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听说…你昨天遇到点麻烦?”
赵晓颖心中冷笑,消息传得真快。她脸上适当地流露出后怕和委屈:“总编,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接到骚扰电话,邮箱里还有…还有那种照片…我…”
她适时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扮演着一个受到惊吓的女记者形象。
总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为你着想”的关切:“晓颖,我知道你为清州案的报道付出了很多,也受了很多委屈。但是…有些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作为你的领导,我不得不提醒你,有时候,懂得审时度势,也是一种智慧。”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还年轻,前途无量,没必要把所有火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清州案的主犯已经落网,报道取得这样的成果,已经很好了。至于更深层的东西…自然有相关部门去处理,我们媒体,把握好度很重要。”
这番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是警告和劝退。
赵晓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倔强”和不甘:“总编,我只是想把真相完整地告诉公众。难道那些隐藏在背后的人,就不该被揭露吗?”
总编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晓颖!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不是该不该的问题!这是能不能的问题!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一家媒体,更不是你一个记者能碰的!这会给你,给报社,都带来大麻烦!”
他掐灭烟头,语气变得强硬起来:“鉴于你目前的精神状态,以及考虑到报道可能引发的不可控风险,社里经过研究决定,清州案的后续深度报道,暂时由其他同事接手。你呢,先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调整调整心态。”
所谓的“放假”,其实就是变相的停职。
赵晓颖心中一片冰冷,但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奈”和“妥协”:“…好吧,总编,我听社里的安排。”
…
几乎在赵晓颖被“停职”的同时,专案组这边的监控也有了收获。
通过对赵晓颖通讯的监控,他们锁定了一个可疑号码。这个号码在赵晓颖收到威胁邮件后不久,曾与省委宣传部某位实权副部长的秘书,有过短暂通话。而这位副部长,在魏承泽的“核心账本”中,有一个模糊的代号指向。
紧接着,网安部门监测到,有一股来自境外的、技术力量很强的黑客,正在试图攻击《江东日报》的内部服务器,其目标似乎直指赵晓颖的工作邮箱和存储空间。幸好专案组早有防备,对方的攻击未能得逞。
同时,李正峰安排的保护小组汇报,发现有两拨不明身份的人员,在赵晓颖住所和报社附近进行交替监视。一拨人手法粗糙,像是道上混的;另一拨则更加专业,行动谨慎,像是受过训练。
“果然跳出来了!”韩博在指挥中心看着汇总来的情报,眼神锐利,“宣传部的人出面施压,境外黑客试图销毁证据,两拨人马监视…这反应速度,这资源调动能力,说明我们放出的鱼饵,确实咬到了大鱼!而且,对方内部似乎也不是铁板一块,有急躁的,也有更谨慎的。”
李正峰指着监控画面里那拨专业监视人员:“这拨人…不像是一般的商业侦探或者黑社会。他们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动作干净利落,有点像…退伍军人或者受过特殊安保训练的人。”
“查!查他们的来历!”韩博下令,“这可能是条大鱼派来的嫡系!”
…
赵晓颖“被放假”回家,表面上无所事事,甚至故意在小区里散步,显得心神不宁。暗地里,她通过加密通道,与专案组保持着密切联系。
“他们动手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赵晓颖在电话里对韩博说,“直接通过宣传系统施压停职,这说明他们很害怕我将舆论引向更深的方向。”
“这说明你之前的判断是对的,魏承泽供出的那条线,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能量巨大。”韩博肯定道,“你的‘停职’,反而让我们看清了更多东西。继续保持现状,注意安全,我们会尽快厘清这些跳出来的人背后的关系。”
…
就在赵晓颖“停职”的第三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通过层层关系,辗转联系上了她——是河阳县“山乡视野”的吴建军。
吴建军在电话里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恐惧:“赵…赵记者?您…您没事吧?我…我听说您因为清州案的报道,遇到麻烦了?”
赵晓颖心中一动,吴建军只是个地方小自媒体人,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
“吴老师,你怎么知道的?”她不动声色地问。
“是…是钱副总…长路集团那个钱卫东,他…他昨天突然找我,拐弯抹角地打听您的消息,还说…还说让我劝劝您,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再深究,对大家都好…他还暗示,如果我不听,我在河县就别想混了…”吴建军的声音带着哭腔,“赵记者,我害怕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钱卫东!长路集团的副总!他居然也跳了出来,而且是通过吴建军来递话!
这进一步印证了,长路集团与那条隐藏在更深处的利益链条,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绝不仅仅是胡三强那么简单。
“吴老师,你别怕。”赵晓颖安抚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以后不要再接触钱卫东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挂断电话,赵晓颖立刻将这一情况汇报。
“钱卫东…他只是一个副总,在胡三强倒台后,他应该急于撇清关系自保才对,怎么会主动跳出来当说客?”李正峰分析道,“除非,他背后还有人,给了他无法拒绝的压力或者承诺。”
停职调查,这本是对方试图压制赵晓颖的手段,却在专案组的巧妙利用下,变成了一面照妖镜,让更多隐藏在幕后的魑魅魍魉,迫不及待地显露出了行迹。案件的侦查,因为赵晓颖的“被动”处境,反而获得了意想不到的主动。一张更大的网,正在这些慌乱的动作中,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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