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无弦居,成小意脑海中依旧萦绕着街角乞丐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死气。它像一根刺,扎在她逐渐开阔的认知世界里,提醒着阴影无处不在。
马武康对此未置一词,仿佛那只是路边一颗不起眼的石子。他照常消失在主屋琴房,留下成小意独自在水榭边消化今日的见闻。
她不再仅仅练习与庭院固有声纹的共鸣,而是开始尝试运用今日在市集中感悟到的方法,去“聆听”更广阔范围内的声音。她将灵觉小心翼翼地向无弦居外延伸,越过那层无形的音律屏障,触及外面真实的世界。
车流不息的噪音、远处工地的轰鸣、邻里的交谈、孩童的哭闹、风吹过不同物体带来的细微差别……这些曾经被她忽略或视为干扰的“杂音”,此刻在她高度集中的“无弦之音”感知下,逐渐显露出内在的层次与韵律。她仿佛一个初学分辨色彩的盲人,第一次“看”到了声音构成的斑斓世界。
然而,在这片看似混沌的声之海洋中,她果然捕捉到了更多不和谐的“杂质”。
隔壁街区一家新开的古董店角落,一枚蒙尘的青铜镜偶尔会逸散出令人心神不宁的波动;某个高档小区某户人家的书房里,一块作为摆件的奇石内部,封存着微弱却顽固的诅咒气息;甚至路过某个行色匆匆的白领身边时,她能感觉到其公文包里某份文件上附着了一丝精神暗示的残留……
这些痕迹都极其微弱,若非她今日被马武康点醒,又以“无弦之音”刻意探查,根本无从察觉。它们如同病毒,悄无声息地渗透在繁华都市的肌理之中,大多数接触者或许只会感到短暂的失眠、心烦、运气不佳,最终归结于生活压力,却不知源头为何。
成小意越“听”越是心惊。黄巧兰,或者说“寂灭”的力量,其渗透范围和方式,远超她最坏的想象。它们并非总是以天音谷那般狂暴的姿态出现,更多时候,是这种润物细无声的侵蚀,在普通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缓慢地污染着环境,影响着人心。
她将这些发现告诉了刚从琴房出来的马武康。
马武康听完,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寂灭’的本质是侵蚀与归无。它从不介意以何种形式存在,只要能达成最终的目的。这些零星碎片,不过是其力量自然逸散或被主动播撒的种子,在适合的土壤中,便会生根发芽。”
“难道就任由它们扩散吗?”成小意忍不住问道。一想到可能有无辜的人因为这些不起眼的东西而遭受厄运,甚至被引向更可怕的结局,她就感到一阵不适。
“各有其职。”马武康淡淡道,“地脉守望者的外围人员,‘民俗异常调查局’的伪装身份下,便有专门处理此类低级别异常事件的队伍。他们擅长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回收或净化这些物品。”
他看向成小意:“你的职责,是尽快成长。当你足够强大,自然能处理更大范围的威胁。而非现在,将精力耗费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徒惹麻烦。”
道理成小意都懂,但那种无力感依旧挥之不去。她看着自己依旧纤细的手指,感受着体内那虽然增长却依旧微弱的力量,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渴望变强。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会更加努力。”
接下来的日子,成小意的修行更加刻苦。她不再满足于被动感应,开始主动尝试以自身“无弦之音”去模拟、解析、甚至尝试“安抚”或“驱散”那些她在感知范围内捕捉到的微弱邪气。
这个过程远比想象中困难。那些邪气虽然微弱,但性质各异,有的阴冷,有的暴戾,有的诡诈。她的“无弦之音”稍有不慎,不仅无法驱散,反而可能引火烧身,或是打草惊蛇。
有一次,她试图驱散邻居家小孩不知从哪捡来的一块带着怨念的鹅卵石上的气息,却因力道控制不当,反而刺激得那怨念爆发,导致那孩子当晚发起了高烧,噩梦不断。最后还是马武康隔着墙壁,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音,才将那点怨念彻底抹除。
此事让成小意懊恼了很久,也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修行的艰难与责任的重量。力量,绝非可以随意挥霍的东西。
马武康并未因此责备她,只是在她每次尝试后,会指出其手法中的疏漏与可改进之处。他的指点依旧精炼,却总能切中要害。
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小意的控制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她渐渐能够更精准地分辨不同性质的能量波动,并能以更柔和、更不易察觉的方式,去“调和”那些微弱的负面气息,使其自然消散,而非强行驱散。她开始领悟到“无弦之音”中“调和”与“引导”的真意,这远比单纯的“对抗”更为精妙,也更为有效。
她甚至尝试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充满生机的“生”之韵律,融入附近一株因靠近某件微量污染源而有些萎靡的盆栽中。几天后,那盆栽竟真的重新焕发了生机,叶片变得油绿。
这种微小的成功,带给她的喜悦远超学会一个攻击性的音律技巧。
她开始明白,马武康让她修行“无弦之音”,或许并非只想将她打造成一件武器,更是在引导她理解一种与万物共存、调和阴阳的“道”。
然而,平静的修行时光并未持续太久。
这一日,成小意正在庭院中练习,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北方。一股强烈而熟悉的悸动顺着冥冥中的联系传来——是那块黑色石头!不,更准确地说,是与黑石深度纠缠的李军的气息!那股气息似乎变得无比强大,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与不稳,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几乎同时,一直静坐琴房的马武康也睁开了眼睛,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望向了地脉守望者总部的方向。
“看来,那边的小朋友,遇到点麻烦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兴趣的弧度。
成小意心中一惊。李军大哥他……怎么了?
而她也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厄运诅咒,似乎也因这股来自北方的悸动,而再次变得活跃起来,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风波,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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