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火焰跳动着，将桑德斯从漫长的回忆中拉回现实。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目光落在壁炉架上那张泛黄的照片上——1963年“向华盛顿进军”的留影，照片上的青年伯尼眼神锐利，充满朝气。八十二年的时光，布鲁克林的贫穷少年成了白发苍苍的斗士。他抗争过、呐喊过、失败过，也点燃过燎原的星火。他推动了二十八修正案，拆除了阻挡克里斯这样的年轻人登上舞台的年龄门槛，这是他政治生涯晚年最重大的“胜利”，也是他寄予厚望的“遗产”。
门铃声响起，打断了桑德斯的思绪。
苏西·韦斯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同最精准的钟摆。她微微侧身，一个纤细却气场强大的身影出现在桑德斯的视线中——克里斯芒娜·希尔。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羊毛大衣，围巾裹住了半张脸，金发上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她踏入这间朴实温暖的客厅，带来一股属于年轻人的清新活力和锐气，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暮气。
“桑德斯参议员，”克里斯的声音清脆而充满敬意，她解下围巾，露出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年轻脸庞，碧蓝的眼睛直视着桑德斯，“很抱歉让您久等了。”
桑德斯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迟滞，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这个在洛克菲勒中心投下惊雷、誓言“拯救一切”的女孩。在她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理想主义激情，看到了民权运动时那种改变世界的渴望，更看到了自己两度竞选总统时都未能企及的、席卷全球的大众魅力和沟通天赋。
“克里斯，”桑德斯的嗓音依旧沙哑，带着浓重的布鲁克林口音，却充满了真诚的温暖，“欢迎来到佛蒙特。坐吧。”他指了指壁炉旁另一张椅子，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一杯热茶。
克里斯依言坐下，苏西无声地退到门边，如同融入阴影的守护者。壁炉的火光在两人之间跳跃。
“洛克菲勒中心……很棒的演讲。”桑德斯开口，目光中带着长辈的审视，也带着战友的期许，“‘被金融泡沫和军工复合体深度绑架的国家机器’……很精准，也很……危险。”他顿了顿，“华尔街的老狐狸们，恐怕已经把你的名字写在暗杀名单第一页了。”
克里斯微微一笑，那笑容纯净却带着一丝不属于她年龄的锐利：“危险？从我在东京决定回来的那一刻起，危险就已经是注定的旅伴了，参议员。”她的目光扫过这间简陋却充满人味的客厅，“比起华尔街的子弹，我更害怕的是碌碌无为，看着这个国家在旧秩序的泥潭里继续沉沦。”
桑德斯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份直面危险的勇气，这份对现状清醒的认知，正是他欣赏的。
“你提出的政策……全民医保、免费教育、财富税、拆分巨头、削减军费……”桑德斯如数家珍，语气逐渐激动，“这些都是我为之奋斗了一生的目标！它们不是空想，是解决美国痼疾的良药！”他身体微微前倾，“但是克里斯，现实是复杂的。国会山的沼泽比你想象的更深。华尔街、军工复合体、医药巨头……他们盘根错节，掌控着媒体、游说集团，甚至渗透进两党内部。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你面对的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
克里斯认真地倾听着，没有一丝年轻人的轻浮。“我知道，参议员。”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所以我来寻求您的帮助。我需要您的经验，您对国会山运作的深刻理解，您几十年积累的人脉和信誉，最重要的是，我需要您对进步事业无与伦比的执着信念。”
她直视着桑德斯的眼睛，“您点燃了火种，两次冲锋虽然未能彻底成功，但已经动摇了旧秩序的根基，铺就了道路。现在，请将您的火炬交给我，让我用我的方式，去点燃那场足以烧毁一切腐朽的燎原之火！”
壁炉里的火焰猛地窜高，映照着桑德斯脸上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感慨，更有一种薪火相传的释然与沉重。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可以做他孙女的女孩，她眼中的光芒如此炽热，如此纯粹，如同初升的朝阳，带着摧毁一切黑暗的磅礴力量。
他沉默了许久，房间里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无比郑重：
“孩子……他们总说我太老，想法太不切实际。”他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但现在看来，也许……也许我们需要的，正是像你这样年轻、这样无所畏惧、这样拥有无限可能的‘不切实际’！”
他站起身，走到壁炉架前，拿起那张“向华盛顿进军”的合影，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年轻的自己。然后，他转过身，将照片递向克里斯。
“拿着它，克里斯。”桑德斯的语气如同交付一项神圣的使命，“记住照片里的眼神，记住那份为了理想不顾一切的勇气和愤怒。记住，你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而是千千万万被忽视、被压迫、被这个腐朽系统抛弃的人！”
克里斯郑重地接过那张承载着厚重历史的照片，指尖感受到相框的温润。
“我会支持你，尽我所能。”桑德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决绝，“但记住，这不是我的革命，这是你的革命。用你的方式，去实现我们的梦想。去‘拯救一切’（Save Everything）！不要让华尔街的子弹，不要让国会的泥潭，不要让任何东西，熄灭你眼中的那团火！”
壁炉的火焰在克里斯手中的照片上跳跃，仿佛1963年的理想之火穿越时空，与2023年的新星之火交融在一起。在佛蒙特这座被风雪环绕的小木屋里，一位燃烧一生的老战士，将最后的希望和沉重的嘱托，交付给了一位即将改变世界的少女。新与旧的传承，在炉火的映照下，完成了它最关键的一步。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但屋内，一种足以融化冰雪的信念，正在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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