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合拢。
将那片浸满痛苦与绝望的寂静。
彻底隔绝。
楼道里昏暗依旧。
残留的潮湿气息混合着灰尘的味道。
涌入鼻腔。
白玉站在门口。
背着他那个并不沉重的双肩包。
里面装着哥哥的旧衣。
和那把冰冷的折刀。
他没有立刻下楼。
也没有回头。
只是静静地站着。
仿佛在适应这具刚刚被掏空。
又被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重新填充的身体。
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
不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与在那平静之下。
缓慢流淌的、名为“复仇”的熔岩。
他抬起手。
看着自己依旧有些苍白。
却不再颤抖的指尖。
然后。
缓缓握成了拳。
指甲陷入掌心。
带来细微而清晰的刺痛感。
这痛感。
让他更加确认自己的存在。
确认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不是梦。
他迈开脚步。
沿着楼梯向下。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沉稳。
孤绝。
像一头离群后。
独自走向未知险境的幼狼。
走出单元门。
清冷的、雨后清晨的空气扑面而来。
带着泥土和植物叶片被洗刷后的清新气息。
阳光有些刺眼。
他微微眯起眼。
适应着这久违的（或者说，被他刻意隔绝在窗帘之外的）光亮。
街道上车流开始增多。
行人匆匆。
早点摊冒着热气。
一切充满了琐碎而真实的生命力。
与他内心的荒芜。
形成了尖锐的割裂。
他拉低了头上那顶从白羽衣柜里找出的、同样深色的棒球帽帽檐。
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下。
然后。
汇入了稀疏的人流。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他只是走着。
沿着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街道。
超市。
菜市场。
那个小公园……
每一个熟悉的角落。
都像一根无形的针。
刺向他心口那片空洞。
但他没有停下。
也没有允许自己沉溺于回忆。
他只是走着。
用脚步丈量着这座吞噬了哥哥的城市。
用眼睛。
冰冷地。
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像一个刚刚降临此地的、充满敌意的幽灵。
他在寻找。
寻找任何可能与黑曜相关的蛛丝马迹。
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关押着哥哥的地方。
尽管他知道。
这如同大海捞针。
但他不能停下来。
停下来。
就会被那无边的空洞和绝望再次吞噬。
不知走了多久。
腿脚开始发酸。
喉咙也因为干渴而有些发紧。
他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旁边是一个嬉闹的沙坑。
几个孩子和他们的家长。
笑声清脆。
充满了无忧无虑的快乐。
他静静地坐着。
看着。
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观察着另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
他从背包侧袋拿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
按亮。
与星璃的通讯界面依旧没有新的回复。
他盯着那空白的对话框。
看了几秒。
然后关掉屏幕。
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不能急。
他对自己说。
星璃学姐如果回复。
一定会用她认为安全的方式。
他现在要做的。
是等待。
并且。
做好准备。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本从家里带出来的、属于白羽的旧笔记本（他最终还是捡起了它）。
翻到空白页。
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短小的铅笔。
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不是记录。
而是……分析。
他凭借记忆。
画下那辆监视他们的黑色轿车的模糊轮廓。
标注下它最后消失的街道和时间。
他写下黑曜身边可能出现的、他知道名字或特征的跟班。
他回忆着电话里最后听到的那些模糊背景音。
试图从中剥离出有用的信息。
（重型车辆驶过的低沉轰鸣？某种特定频率的机械运转声？）
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
发出沙沙的轻响。
眉头微微蹙起。
眼神专注而冰冷。
像一个在案发现场寻找线索的侦探。
尽管他知道。
这些努力可能徒劳。
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用思考和分析。
来武装自己。
来对抗那随时可能反扑的、将他拖入深渊的悲痛。
阳光逐渐变得炽烈。
透过树叶的缝隙。
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
他收起纸笔。
重新背上背包。
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
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孤魂。
直到——
口袋里的手机。
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与之前所有提示音都不同的。
短促震动。
不是信息。
更像是一种……特定的信号。
白玉的脚步猛地顿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迅速拿出手机。
屏幕依旧碎裂。
但上面赫然显示着——
一个来自 【未知号码】 的。
未接来电！
不是星璃之前使用的那个加密频道！
这个号码……
完全陌生！
他的呼吸骤然屏住！
指尖冰凉。
是黑曜？
他发现了自己的动向？
来嘲弄他？
还是……
星璃学姐用了新的联系方式？
巨大的警惕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在他心中激烈冲撞。
他死死盯着那个未接来电的提示。
仿佛要将其看穿。
几秒钟后。
他深吸一口气。
没有回拨。
（那太危险了。）
而是快速点开了与星璃之前的加密通讯界面。
飞快地输入：
【收到未知号码未接来电。是否与你有关？】
信息发出。
他紧紧握着手机。
等待着。
这一次。
回复来得异常迅速。
几乎在他信息发出后的十秒内。
手机再次轻微震动。
屏幕亮起。
星璃的回复简单到极致：
【是。安全屋。地址：[一串加密字符构成的链接]。一小时内有效。独自。小心。阅后即焚。】
信息下方。
是一个需要特定方式才能点开和识读的、短暂存在的加密链接。
白玉的心脏狂跳起来！
血液仿佛在瞬间加速！
他没有丝毫犹豫。
立刻点开链接。
一个极其简略的电子地图界面弹出。
上面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标记点。
位于城市另一端的一个老式居民区。
旁边标注着门牌号。
他迅速记下地址和路线。
然后。
星璃的信息和那个链接。
如同被蒸发的水汽。
瞬间从手机屏幕上消失了。
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白玉站在原地。
手心里因为紧张而沁出薄汗。
安全屋……
星璃学姐提供的……
一个可以暂时喘息。
可能获取更多信息的地方。
他不再犹豫。
拉紧背包带子。
抬手拦下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
报出那个地址。
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哑。
出租车启动。
汇入车流。
窗外的街景飞速向后掠去。
白玉靠在座椅上。
看着窗外。
眼神依旧冰冷。
却多了一丝明确的方向感。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
是更多的陷阱？
还是真正的援助？
但他别无选择。
这是他黑暗中。
看到的。
第一缕微弱的星火。
他必须抓住它。
不惜一切代价。
出租车向着城市另一端驶去。
载着他。
和他怀中那捧由绝望与愤怒点燃的。
冰冷的灰烬。
驶向那个未知的。
可能决定一切的——
安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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