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牛棚教室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从废弃养牛场四处漏风的墙缝、破窗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浓烈刺鼻的粪尿发酵的酸腐气味,混合着劣质粉笔书写时扬起的呛人粉尘,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独特的“教室”气息。
这就是“希望补习班”的“教室”——一个由废弃牛棚简单清理出来的、巨大的、冰冷的空间。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几束惨淡的日光从破洞斜射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墙壁糊着早已发黄脱落的旧报纸,依稀可见“农业学大寨”的标语。几盏用墨水瓶自制的煤油灯挂在歪斜的木柱上,火苗在寒风中摇曳不定,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十几张用木板、砖头临时拼凑的“课桌”前,挤坐着二十来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学生。他们穿着臃肿破旧的棉袄,脸蛋冻得通红,双手拢在袖子里或揣在怀里,努力呵着白气取暖。但他们的眼睛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前方那块巨大的“黑板”。
“黑板”其实是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废弃的棺材盖板,表面被粗糙地刷上了一层黑漆,早已斑驳脱落。此刻,棺材盖板上写满了白色的数学公式。返乡大学生张建军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棉袄,袖口磨得发亮,正用冻得发红的手捏着粉笔,用力地写着、讲着。他的声音因为寒冷和用力而有些嘶哑,却充满了激情。
“……所以,这个二次函数的最大值,就在顶点处!大家记住这个公式……”他转身,在黑板上重重地点了一下。粉笔灰簌簌落下。
在“黑板”的右下角,靠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拐杖。它的主人王芳,此刻正单腿站立着,用那根拐杖作为支撑,身体微微前倾,左手拿着一截彩色粉笔,努力地在棺材盖板的高处书写着复杂的物理公式。她的动作有些吃力,但每一笔都清晰有力。
拐杖的橡胶头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微微打滑,但她稳稳地支撑着,那截空荡荡的裤管在寒风中轻轻晃动。
“……因此,加速度a等于速度的变化量Δv除以时间Δt……”王芳写完最后一个符号,放下粉笔,搓了搓冻僵的手,对着下面冻得瑟瑟发抖的学生们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大家看明白了吗?不明白我再写一遍!”
学生们用力点头,尽管牙齿冻得咯咯响,还是努力在破本子上记录着。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牛棚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踹开了!寒风裹着雪花猛地灌了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剧烈跳动,几乎熄灭。
一个披着破旧羊皮袄、满脸沟壑的老农,手里牵着一头壮硕的黄牛,堵在门口。刺骨的寒风和浓烈的牛粪味瞬间盖过了粉笔灰的味道。老农浑浊的眼睛扫视着棚内的学生和老师,扯着沙哑的嗓子吼道:“谁让你们占这地方的?!啊?!滚!都给老子滚出去!挡了老子的晒谷场了!牛都没地方拴!”
黄牛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不耐烦地甩着头,喷出一股浓重的白气,蹄子在地上刨着,发出咚咚的闷响,震得地面微微发颤。学生们吓得缩成一团,惊恐地看着门口凶神恶煞的老农和那头躁动不安的牛。
张建军脸色一变,连忙走上前,试图解释:“大爷,您别生气,我们这是给孩子们补习功课……”
“补个屁!”老农粗暴地打断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建军脸上,“老子要晒谷子!牛要进来!赶紧滚蛋!不然老子放牛踩了你们这些破桌子烂板凳!”他作势就要牵牛往里闯。
混乱中,梅小丽从学生后面冲了出来。她二话没说,冲到角落里拿起一个废弃的、缠着破布条的旧火把,又冲到煤油灯前,将火把凑近跳动的火苗。“呼”地一声,浸了煤油的破布被点燃,蹿起一尺多高的火焰!
她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像一尊愤怒的女神,冲到门口,拦在老农和黄牛面前!跳跃的火焰映红了她因愤怒和寒冷而发青的脸颊,也映亮了她眼中不顾一切的决绝。她将火把猛地向前一挥,灼热的气浪逼得老农和黄牛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谁敢进来!”小丽的声音尖利而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这里是教室!谁也别想捣乱!滚开!”火焰在她手中猎猎作响,灼热的温度炙烤着冰冷的空气,也短暂地驱散了门口的寒意和那头牛的躁动。她握着火把木柄的手,因为靠火焰太近,手背的皮肤瞬间被烫红了一片,钻心的疼痛传来,但她死死攥着,纹丝不动。
火光跳跃中,牛棚里的学生们看着小丽那单薄却异常高大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惊恐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梅家三朵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