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终究还是进了客栈。不是为了避雨——檐下虽窄,挡雨却是够的,他是想看看月凝说的“毒茶”长什么样,更想弄清楚这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堂里闹哄哄的,七八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菜香和汗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江湖气息。他拣了个靠后的角落坐下,那位置偏僻,却能看清整个大堂的动静。店小二果然很快端来壶茶,茶壶是粗陶做的,表面有些斑驳,茶叶浮在水面上,绿得发黑,不像正经的茶叶,倒像是路边随手摘的野草,闻着有股甜腻的香,那香味冲鼻,让人有些头晕。沈醉用杯盖撇了撇浮沫,眼风不动声色地扫过邻桌。
邻桌坐着三个汉子,都佩着刀,刀鞘上挂着些零碎的配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一看打扮就是跑江湖的。其中一个络腮胡汉子正唾沫横飞地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酒杯都晃了晃,“你们是没瞧见,昨夜那鬼雾浓得化不开,跟墨汁似的,伸手不见五指!我跟王老三打乱葬岗旁边过,就听见里面有哭声,细细软软的,像个娘们儿在唱曲儿,听得人头皮发麻!”
另一个瘦脸汉子嗤笑一声,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李大哥又吹牛了,那乱葬岗多少年没人敢去?白天都阴森森的,更别说夜里了,除非你活腻了想跟‘鬼手’打交道。”他声音不大,却带着种笃定的语气,周围几个偷听的食客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鬼手”两个字一出,大堂里霎时静了静,连掌柜的算盘声都停了半拍,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沈醉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这名号他三年前在漠北听过,当时有个专挖人心脏的杀手就叫“鬼手”,手段残忍,据说他杀人从不用兵器,只用一双徒手,能在片刻间掏出人的心脏,而且伤口平滑,跟用刀割的一样。后来听说他被仇家追杀,剁了双手,沉在流沙里喂了蝎子,怎么会突然在青阳城被人提起?
络腮胡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压低声音,凑到两人跟前,“谁说不是呢?可城主府的人今儿一早就封了乱葬岗,还贴了告示,说是要‘清淤’。你们信吗?这青阳河的淤泥,哪年不清,偏赶在这时候?这里面肯定有鬼!”他说着,还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像是怕被人听见。
瘦脸汉子也往四周扫了扫,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凑近了说:“我听说啊,不是清淤,是找东西。前儿个夜里,我表舅在城主府当差,他偷偷告诉我,说看见城主府的二公子,带着一队亲兵进了乱葬岗,天亮才出来,浑身是血,连胳膊都断了一只,被人抬着回去的,府里的大夫忙了一上午,才把血止住。”
“找什么?”第三个一直没说话的矮个汉子突然开口,他声音尖细,像指甲刮过木头,听得人心里发毛。他坐在那里,比另外两个汉子矮了半个头,肩膀微微耸着,像是有些自卑。
沈醉的目光落在矮个汉子的手上——他左手缺了根小指,断口处结着黑痂,颜色暗沉,不像是刀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咬掉的,边缘参差不齐,看着有些骇人。
“女人?”络腮胡眼睛瞪得溜圆,酒杯里的酒都洒了出来,“什么女人值得城主府这么兴师动众?还让二公子亲自去,差点把命都丢了?”
“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矮个汉子端起茶杯,杯沿在嘴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听说啊,那女人怀里抱着个匣子,黑漆的,上面刻着花纹,匣子里的东西,能让死人开口说话。”
“哐当”一声,邻桌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地。沈醉抬头,看见月凝不知何时坐到了对面的桌子,她依旧裹着斗篷,只是帽檐抬了些,能看见她紧抿的嘴唇。她手里的竹笛正抵着桌面,笛尾的“月”字对着他,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眼神里带着焦急。
而那矮个汉子,正死死盯着月凝的斗篷,缺了小指的左手缓缓按在刀柄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角勾起抹冷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白衣服的女人……可不就在这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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