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铲的尖端凿开最后一层泛着油光的青膏泥，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腐泥土和某种奇异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甚至恍惚间听见了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三千年前的呼吸声，就萦绕在耳边。
“啧。”张起灵发出一声极轻的咂舌声。她的狼眼手电光柱扫过墓室墙壁，那些色彩依旧鲜艳的壁画上，飞天侍女们姿态曼妙，衣带飘飘——但每一张脸，都他妈是我的脸！或嗔或笑，或悲或喜，看得我头皮发麻。
她锁骨处的麒麟纹身在幽暗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墨色流淌，微微起伏。
“别碰东南角那块莲花砖。”她一把拽回我下意识伸向旁边一堆精美陪葬品的手，战术手套粗糙的布料擦过我手腕上一道旧疤——那是上个赛博世界被机械触须勒出来的，还没好利索。
胖子举着个不断乱转的罗盘，嘴里嘀嘀咕咕：“这特么是西王母的茶话室？怎么还有自动麻将桌？还是镶金边的！这老娘们挺会享受啊！”
顺着他手电光看去，墓室一角果然摆着一张玉石雕成的麻将桌，旁边还散落着几把象牙椅子，桌上居然还真摆着一副麻将牌！
“尝尝？刚跟墓主人切磋了三圈，赢了她半块绿豆糕。”黑瞎子突然从一具巨大的青铜棺椁后面探出脑袋，手里捏着半块已经腐烂发霉的绿豆糕，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脚边那堆金光闪闪的青铜器里，赫然混杂着我们在修真界丢了的那个招魂铃，还有蒸汽世界那个老工匠视若生命的齿轮罗盘！
我警惕地看向四周，心里毛得厉害。这地方太邪门了。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空灵的古乐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回荡在偌大的墓室里，像是编钟又夹杂着丝竹，听得人神魂都有些恍惚。
“邪门儿了啊。”胖子也放下了罗盘，压低声音，肥肉都绷紧了。
张起灵握紧了手中的黑金古刀，眼神冷冽如冰。
黑瞎子却满不在乎地把那半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朝着乐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怕啥，说不定是欢迎仪式呢？”
我们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墓室尽头，是一面巨大无比、光可鉴人的青铜镜。
镜子里映出的，根本不是我们所在的阴森墓室，而是一片熙熙攘攘、繁华无比的古代街市！行人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穿着古装。
而镜子的正中央，站着一个穿着现代冲锋衣、一脸懵逼的我！周围所有古人都用看猴一样的异样眼光盯着镜中的我。
突然，一只干枯苍白、指甲尖利的手猛地从镜子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往镜子里拖！
“我靠！”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往后挣扎。
“放手！”张起灵反应极快，黑金古刀带着破风声斩向那只诡异的手臂！
“嗷——！”一声非人的惨叫，手臂猛地缩回了镜子里。光滑的镜面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紧接着，整个墓室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顶上的砖石碎屑簌簌落下，那些陪葬的金银玉器叮铃哐啷地滚落一地。
“快走！这儿要塌了！”胖子嚎了一嗓子，抱着脑袋就往回跑。
我们连滚爬爬地冲向来的方向，身后的坍塌声不绝于耳。
还没跑出去几步，墓室的穹顶突然亮起！无数光点组成了一幅浩瀚的星图，而地面上，十二道青铜门的投影骤然出现，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复杂无比的阵法。
张起灵猛地将我往其中一扇散发着白光的“生门”推去，反手甩出捆尸索，精准地缠住了一具刚从棺椁里坐起来的、皮肤鲜红如血的血尸！
“跑！”她回头对我吼，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焦灼，“你身上缠着所有世界的因果线！你不能死在这！”
我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撞进了旁边的一间耳室。
就在跌倒的瞬间，我瞥见耳室墙壁上的壁画……活了过来！
壁画里，是三百个不同时空的我，正在各种险境中坠落——有从星际飞船上掉出来的，有从飞剑上摔下去的，有从蒸汽齿轮上滑落的…而每一次，都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用不同的方式奋力接住我——有时是伸出冰冷的机甲义肢，有时是御剑飞行精准捞起，最后一次…她竟然满身凤冠霞帔，用宽阔的嫁衣袖袍卷住了坠落的我…
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喘不过气。
“找到你了。”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耳室角落的陪葬坑里响起。汪家首领浑身是土地爬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闪烁着不祥绿光的陨玉匕首，那匕首正在疯狂地吸收着墓室里残存的灵气！
我下意识摸向怀里，那十二个一直跟着我的保温杯冰凉一片。但就在汪家首领狞笑着将匕首刺向我心口的瞬间，十二个保温杯突然变得滚烫，自动从我怀里飞了出来，咔咔作响地快速拼接组合，瞬间变成了一面刻满玄奥符文的青铜盾牌！
“铛——！！！”
陨玉匕首狠狠刺在青铜盾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大的反震力道让汪家首领惨叫一声，虎口瞬间崩裂，匕首脱手飞出！
“你他妈…”他惊骇地看着那面悬浮在我面前的盾牌。
“砰！” 张起灵一脚踹飞那具难缠的血尸，冲进了耳室，发梢还粘着墓砖的碎屑。她看也没看那边的汪家首领，直接冲到我跟前，一把扯开我的衣领。
她冰凉的手指按在我胸口那个由保温杯组成的盾牌烙印、以及更下方一道三百年前留下的旧伤疤上，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和后怕：“你总学不会…”
话没说完，主墓室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胖子居然把封住主墓室入口的、闪烁着量子光芒的巨石给炸开了！
硝烟弥漫中，黑瞎子灰头土脸地拽着一个脏兮兮的泡菜坛子钻了出来：“妈的！这玩意儿藏得真深！看看胖爷我找到了啥！”
那泡菜坛子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坛子底部，却用极其古老的西周金文刻着五个小字——【张起灵赠吴邪】。
张起灵看到那个坛子，脸色骤然变了！她猛地夺过坛子，黑金古刀毫不犹豫地狠狠劈下！
“啪嚓！” 坛子应声而碎！
就在坛子碎裂的瞬间，整个墓室虚空之中，同时洞开了十二扇扭曲旋转、光芒各异的青铜门！强大的能量风暴席卷而来！
“闭眼！”张起灵猛地用手捂住我的眼睛，那力度之大，几乎要按碎我的颧骨，像极了在修真界她替我挡下九天雷劫的那一天。
浓重的血腥味从她掌心传来，我听见耳边有三千个青铜铃铛在同时疯狂震响，无数个来自不同时空的、或焦急或绝望的声音，都在喊着同一个名字——“吴邪！”
当足以刺瞎人眼的强光终于消散后，我们发现，我们竟然站在了长白山那扇真实无比的、巨大的青铜门前！
风雪呼啸。张起灵的连帽衫已经破成了布条，露出的后背上，新添的伤口叠着旧的疤痕，竟然共同组成了一幅古老而神秘的归墟图腾。
她将一块最大的泡菜坛碎片按进我的掌心，那些冰冷的瓷片一接触我的皮肤，竟然化作了点点温暖的星光，融入我的体内。
“你轮回了九十九世…”她看着我的眼睛，声音被风雪吹得有些破碎。
雪崩的轰鸣声从山顶传来，白色的死亡浪潮汹涌而下。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是那三百幅壁画的刺激，也许是九十九世轮回的重压，我猛地凑上前，吻住了她那双总是说出冰冷话语、此刻却毫无血色的唇，堵住了她未说完的话。
巨大的青铜门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我们两人在风雪中紧紧相拥的身影。那影子上，似乎还重叠着无数个来自不同时空的、短暂或永恒的拥抱与别离。
“操！老子买的站票还没到期啊！能不能尊重一下消费者！”黑瞎子的惨叫隐隐约约从青铜门的缝隙里飘了出来，伴随着胖子“我的麻将桌还没拿”的哀嚎。
我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看着眼前亘古不变的青铜巨门，以及身后奔腾而至的雪崩，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本章彩蛋
· 吴邪的登山靴底沾着来自十二个不同古墓的泥土（闻起来有青椒炒饭味）。
· 小哥手腕的绷带里，被她用血编入了微型的量子防护符文（能挡一次致命攻击，副作用是会发出胖子打呼噜的声音）。
· 胖子从西王母麻将桌上顺走的一张鎏金“发”字牌，背面刻着黑瞎子戴着墨镜的抽象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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