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步终究没有踏实。
林风的脚掌悬停在离地半寸的空中,脚下的流沙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排开,形成一个微小的真空漩涡。
他还没来得及探究这异象的根源,脚下的大地深处,便传来一阵细微却密集的“咔咔”声,如同无数枯骨在同时翻身。
埋藏于黄沙之下的三百六十枚红尘命签,竟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枚枚自行翻转,原本指向四面八方的签尖,此刻竟诡异地调转方向,齐刷刷地指向他孤寂的背影。
那不是臣服,而是一种冰冷的锁定,如同罗盘找到了它唯一的极点。
不等林风做出反应,西漠深处的天际线骤然被撕开三道裂口。
三束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柱破空而来,其速远超音爆,却寂静无声。
它们并非笔直射来,而是带着一种玄奥的弧度,仿佛是天道意志写下的诏书,降临凡尘。
金光瞬间跨越千里,如三条活着的金龙,盘旋着缠绕住林风的周身,一股沛然莫御的拉扯之力凭空产生,欲将他拔地而起,接引向那未知的苍穹。
这光芒圣洁而威严,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者顶礼膜拜,以为是天大的机缘。
然而,站在林风身侧的花想容,在被其中一缕金光余波扫过的刹那,却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憨气的俏脸瞬间煞白,小手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痛苦地低语:“这光……像好多针在扎我的胃……它……它不想让我吃东西……”
她本能地张开小嘴,对着那缕拂过身前的金光轻轻一吸。
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那道凝如实质的金光竟真的被她扯下了一小截,如同一缕金色的面条,被她吸入口中。
金光入腹,她腹中仿佛有一座火山轰然喷发,胃火翻腾,一股肉眼可见的黑灰色烟气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股焦糊的恶臭。
“里面……有心跳……”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林风,神情既惊恐又好奇,“和你的一样……但是……但是它比你饿多了……”
和你的一样,但更饿。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风的识海中炸响!
他眼神骤然一凝,那三道缠绕周身、看似神圣的“命引金光”,在他眼中瞬间褪去了所有伪装,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
识海深处,那枚朴实无华、仿佛由亿万凡人悲欢离合凝聚而成的凡尘道种,在此刻微微一震,传递出一股清晰无比的警兆——这不是接引,这是“命钩”!
一旦他顺着这股力量升空,抵达那所谓的“圣地”,他与生俱来的完整命格,便会被西漠深处的命心池强行剥离、吞噬。
而他这个人,将沦为一具空壳,成为那个焦黑复制体补全自我的最后一份养料!
想通了这一层,林风心中的杀意反而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端的冰冷。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那三道仿佛催命符般的金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想让我自己洗干净脖子,走过去当祭品?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老子偏要它亲自弯下腰来请!”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那柄在东荒斩杀了无数命观傀儡的短剑出现在掌心。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体内那缕比岩浆更炽热、比雷霆更狂暴的劫火源髓,狠狠拍入剑身之中!
“嗡——!”
短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剑身瞬间变得赤红,仿佛刚从神炉中取出。
这股灼热的力量并未向外爆发,而是被林风精准地导入地下。
剑尖轻点沙地,劫火之力顺着他与三百六十枚命签之间的联系,瞬间引动了埋藏于东荒大地命脉丝中,那千百年来积累的、最深沉的“红尘怨念”。
那是无数被西漠命观当做牲畜圈养、榨干了最后一丝气运的东荒遗民,死前留下的不甘与诅咒!
这些无形的怨念,此刻在劫火的催化下,化作了最阴毒的毒素,悄无声息地沿着命脉丝,反向注入了那三道命引金光的根部。
正在此时,一旁的花想容见林风有了动作,眼中的痛苦之色竟被一丝兴奋取代。
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竟再次张开嘴,对着缠绕在林风身边的第二道金光,狠狠地咬了下去!
这一次,她不再是吸,而是真正的撕咬!
“咔嚓!”一声脆响,仿佛咬断了琉璃。
那道坚韧无比的金光,竟被她硬生生扯下了一大段!
她鼓着腮帮子,用力地咀嚼起来,含糊不清地评价道:“唔……有点涩……不过比刚才那点儿好,能咽。”
她体内的吞天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那段金光中潜藏的、用以控制宿主心神的“命控符纹”,还未来得及发作,便被那霸道绝伦的胃火直接消化、碾碎,化作了最纯粹的能量和一捧无用的灰烬。
花想容这惊世骇俗的一口,为林风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当,识海中的凡尘道种光芒大放,瞬间与埋入沙地深处的三百六十枚红尘命签建立了完美的共鸣。
他双手疾速掐诀,那些命签在地底飞速移动,按照一种古老而晦涩的阵图排列,布下了一座“伪归顺阵”!
阵法一成,一股与命引金光同频、同源的气息冲天而起。
那气息中充满了顺从、敬畏与狂热,仿佛是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见到了亲人,迫不及待地要投入那温暖的怀抱。
这伪装天衣无缝,完美地模拟出了东荒遗民在见到“神迹”后,彻底臣服的姿态。
果然,那原本因花想容的撕咬而剧烈波动的命引金光,在感应到这股“归顺”气息后,波动竟渐渐平稳下来。
遥远的西漠方向,隐约传来一声低沉悠远的钟鸣,仿佛是在确认“宿主”已经接受接引,即将归位。
确认宿主归位?林风脸上的冷笑更盛。
他猛然抬手,用短剑的锋刃在自己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
他没有丝毫迟疑,将滚烫的鲜血尽数洒在赤红的剑身之上。
“滋啦——”
鲜血与劫火交融,一股混杂着他滔天杀气与劫火毁灭气息的血色火焰,在剑身上熊熊燃起。
林风双目赤红,盯着那三道已经放松警惕的金光,一字一顿地低喝道:“你们要命?我给——但你们,得拿自己的命来换!”
吼声中,他引剑划地!
不是劈砍,不是突刺,而是以剑为犁,在身前的沙地上,划出了一道深邃的直线!
“轰!”
识海中的凡尘道种轰然震动,将力量催发到极致!
地底,三百六十枚红尘命签应声齐燃,不再是伪装,而是真正的点燃!
它们将积蓄的红尘怨念与林风的劫火杀气彻底融合,化作三百六十股逆流而上的血色火龙!
火势,逆着那三道金光的根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疯狂地向着西漠方向蔓延而去!
大地在颤抖。
深埋地下的东荒命脉丝,在这一刻如同被注入了强酸的血管,剧烈地抽搐、痉挛。
紧接着,从西漠边境到东荒腹地,一座又一座被废弃的命观遗迹,在同一时间轰然爆裂!
冲天的黑气如污血般喷涌而出,将半个东荒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墨色。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终于让西漠深处的存在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
第三道金光骤然收紧,威压暴涨百倍,不再是接引,而是化作最粗暴的锁链,要将林风强行拖拽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风的心脉深处,一直沉寂的姬无月残魂猛然剧烈震颤。
数十道猩红如血的锁链自他心脉中暴起,并未攻击实体,而是瞬间缠住了那道金光最核心的能量频率,发出一阵人耳无法听见、却能干扰天地法则的尖锐共鸣!
这正是姬无月以其残存的魔神血脉,强行模拟出的“命核暴动”假象!
这狂乱的信号,瞬间干扰了命心池对林风命格的读取频率,让对方的锁定出现了刹那的迟滞!
就是现在!
林风抓住这万分之一秒的破绽,猛然拔起插在地上的短剑。
剑身上,血色劫火燃烧到了顶点,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道收紧的金光,怒斩而下!
“你们接的不是宿主,是为你们送葬的火把!”
“嗤——!”
一声刺耳的切割声响起,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了冰水。
那道坚不可摧的命引金光,竟在这一剑之下,应声断裂!
它就像一条被斩断了头颅的金色巨蛇,在空中疯狂扭曲、挣扎了数息,随即轰然炸开,化作漫天破碎的金色光点!
万里之外,西漠禁地,命殿最深处。
一池翻涌着黑色液体的“命心池”中,那具本该沉在池底的焦黑复制体残骸,正缓缓地向上浮起。
池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最后的孕育。
就在东荒那道金光被林风斩断的瞬间,残骸那早已被烧得炭化的胸口,“咔”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下一秒,那颗心脏之上,猛然睁开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与林风一模一样的瞳孔,只是其中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无尽的冰冷与死寂。
它的唇角,或者说,是心脏上的两片肌肉,缓缓向上扬起,构成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一个嘶哑、怨毒,仿佛从九幽地狱中传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命殿中响起。
“……抓到你了。”
东荒边境,黄沙依旧在怒嚎。
林风拄着短剑,剧烈地喘息着,脸色因脱力而显得有些苍白。
他静静地立于沙丘之上,望着空中那些如同萤火虫般缓缓消散的金色光点,眼神却比西漠的风沙更加冰冷。
他能感觉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道无形的印记,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落在了他的命格深处。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命签认我为主?好啊——那我就去一趟命心池,把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连同你们的命根,一根根从泥里拔出来。”
话音落下,他脚下的沙丘再也承受不住刚才那惊天动地的能量冲击,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塌陷。
漫天沙尘暴起,瞬间将他与花想容的身影吞没。
风暴中心,那柄插在流沙中的短剑剑身上,几缕未曾完全消散的金色光丝,正像拥有生命的毒蛇,悄然无声地缠绕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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