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鹰扑翼之声撕裂了村落的宁静,那并非宗门间的传讯,而是来自北荒深处,带着铁与血的气息。
一只通体漆黑的雄鹰利爪如钩,稳稳落在林风伸出的手臂上,爪下绑着的,是一卷用凶兽皮制成的信笺。
展开信笺,一股混杂着万千生灵气息的战意扑面而来,上面是三十六个形态各异的血色指印,联名上书,言辞恳切,愿奉林风为北荒之主,号“葬天”,统领三十六部,向高高在上的命殿宣战。
部族长们眼中的狂热几乎要燃烧起来,他们等待这一刻太久了。
只要林风点头,一座名为“葬天殿”的庞大势力将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拔地而起,成为反抗命殿的第一面大旗。
然而,林风只是静静地看着信笺,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激动与豪迈,反而摇了摇头。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伸手将那张承载着百万人希望的兽皮信笺,仔细地折成了一只小小的纸船。
村前有一条蜿蜒的小溪,清澈见底,他蹲下身,将那“船”轻轻放入溪水之中,任其顺流而下,渐行渐远。
“宗门?”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现在立宗,不过是给天上那些家伙竖一个更显眼的靶子,方便他们一箭射穿。老子要立的,不是殿,是碑。”
他转过身,抬手指向村外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坡,那里乱石嶙峋,一片死寂。
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荒芜,看到了某种截然不同的未来。
“第一座碑,就立在那里。”他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碑上刻的,不是功勋伟业,是每一个被夺走、被遗忘、被践踏的名字。”
话音刚落,一旁抱着一只烤得焦黄的凶兽腿啃得正香的花想容,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噗的一声,一块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幽暗光芒的残符从她口中喷了出来,带着一股浓郁的黄泉气息,正是她当初吞下的黄泉镜碎片所化的最后一点残留。
所有人都愣住了,唯有林风眼前骤然一亮。
他一步上前,伸手接住那块即将落地的残符,残符入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块万载玄冰。
他没有丝毫犹豫,指尖逼出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色的精血,滴落在残符之上。
精血触及残符的瞬间,仿佛热油泼入烈火,整块残符瞬间融化,化作一道繁复而古奥的金色符文,悬浮于半空之中,缓缓旋转。
一股无形的吸力从符文中散发,似乎在渴求着什么。
“所有曾被命殿烙下奴印,夺走真名的人,上前来。”林风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威严,“以尔之血,触此符文,留下你们本该拥有的名字。”
三十六部族的人群一阵骚动,最前方的一位独臂老者眼中含泪,第一个走了上来。
他咬破指尖,颤抖着将血指按向那道金色符文。
血珠融入符文的刹那,金光微闪,一个模糊的印记在符文内部一闪而逝。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三十六部族的代表,连同他们带来的核心族人,逐一上前,以血为引,将自己那被尘封的真名烙印其中。
每多一个名字,金色符文的光芒便明亮一分,其上承载的气息也愈发沉重,那是无数代人被奴役、被压迫的血泪与不甘。
就在最后一人完成烙印,整道符文光芒大盛,几乎化作一轮金色小太阳时,花想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忽然张开小嘴,猛地一吸。
那道凝聚了数千人真名与血气的金色符文,竟如同一道面条般,被她毫无阻碍地吸入了腹中。
她咂吧咂吧嘴,仿佛在回味什么绝世美味,片刻之后,肚子发出一声古怪的咕噜声。
她再次张开嘴,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块约莫一人高的半透明晶石。
这晶石通体浑然,宛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内部却有万千微小的光点在缓缓流淌,仔细看去,那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刚刚被烙印上去的真名。
这,便是一块承载了众生之念的“命碑胚”。
命碑胚落地无声,稳稳立在苏清雪面前。
苏清雪白衣胜雪,神情肃穆,她没有看林风,只是凝视着眼前的碑胚,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她缓缓抬手,剑尖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轻点在碑胚之上。
“群名斩!”
一声轻叱,剑意并非爆发杀伐之力,而是化作了无形却锋利的刻刀。
碑胚内部那万千流淌的真名光点,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瞬间被激活。
百名、千名族人的真名同时在碑体表面浮现,苏清雪的剑意精准地追随着每一个名字的笔画,将其一一铭刻入碑体之中,入石三分,笔走龙蛇。
林风早已盘膝坐在了碑胚之下,双手结印,双目紧闭。
随着每一个名字被刻下,他体内的凡尘道种便随之共鸣一分。
他感受到了,那不仅仅是名字,更是三十六部、数百万族人世世代代积压在血脉深处的执念、愤怒与渴望。
一股磅礴如山海的心念洪流,通过这块命碑,向他汇聚而来。
当最后一个名字被刻入,苏清雪收剑而立,额角已见细汗。
也就在那一刻,林风猛然睁开双眼,瞳孔中仿佛有星河流转,他仰头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穹,发出一声惊天怒吼:
“名字不是你们给的!命,也不是!”
轰隆!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咆哮,三十六部百万族人积蓄了千百年的执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念力狂潮,尽数涌入那块刚刚成型的石碑之中!
大地剧烈震颤,石碑轰然拔地而起!
一丈,三丈,五丈……最终,竟高达九丈!
通体由半透明化作了深邃的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碑体之上,万千名字熠熠生辉,而在那所有名字的最顶端,一行以无边霸气写就的大字,血光流转,震撼人心:
“葬天者,不葬名,只葬欺名之天!”
碑成刹那,九天之上,那张无形却笼罩着整个九域的命运之网,竟前所未有地剧烈震颤起来。
一处不为人知的黑渊深处,似乎有什么古老的存在被惊醒。
一道模糊的虚影自黑渊中缓缓浮现,他身披破碎的古老战甲,眼窝深陷,如同两个吞噬光明的黑洞,手中紧握着一柄只剩下半截的断剑。
他隔着无尽时空,注视着北荒荒坡上的那座黑碑,发出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低语:“九域皆碑,九祭成坛,方能葬天……吾等,等你太久了。”
话音未落,那道古老的虚影便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他手中那柄断剑的虚影,跨越了时空,精准地插入了九丈黑碑的碑顶。
断剑虚影并未消散,而是燃起一蓬永不熄灭的黑色火焰,化作了一根迎风招展的黑焰旗杆。
林风的心口,沉寂已久的魔血在此刻疯狂跳动,眉心深处,属于姬无月的心烙也微微一闪,透出一丝温热,仿佛在回应着某种跨越万古的宿命。
风起了,吹过荒坡,黑焰旗杆上的火焰猎猎作响,却无半点温度。
林风仰望着那座沉默而又充满力量的万民葬碑,左眼不知何时已经闭合,一道血痕自眼角蜿蜒而下,他却咧开嘴,笑得无比放肆。
“宗没立成,碑先立了。下一个——轮到哪一域?”
他转过身,看向那群已经彻底被眼前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的三十六部族长,以及他们身后那一张张激动、敬畏又充满希望的脸庞。
“想活吗?想把祖祖辈辈的名字,都从天上那张破网里,一个一个地抠下来吗?”他的声音在风中扩散,“那就——跟我走,把这碑,立满九域!”
数万里之外,南溟海域,终年被无尽漩涡笼罩的海眼深处,一座沉没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青铜巨碑,正随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带着万钧海水,悄无声息地,缓缓浮出水面。
碑身之上,同样有一个巨大而古朴的“葬”字,在幽深的海水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微光。
荒坡之上,万民葬碑静静矗立,与天对峙。
碑顶,那由断剑虚影所化的黑焰旗杆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都仿佛在与九域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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