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林风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一座通天彻地的青铜巨物之巅。
这便是葬仙宗的根本重器,传说中曾炼化过旧神的药炉。
此刻,药炉并未燃火,却有九口仿佛能吞纳山海的巨锅,如卫星般环绕着炉口,以一种缓慢而古老的韵律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引得虚空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林风神色平静,仿佛脚下不是撼动世界的道器,只是乡间一口普通的灶台。
他手中断戟依旧黯淡无光,戟刃上的崩口诉说着昔日的惨烈。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这柄陪伴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凶兵,径直插入了药炉正中央那深不见底的炉心。
断戟入炉,如冷铁淬火,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但整个药炉内部,那枚作为阵眼,沉寂了万古的“反律令”却骤然亮起,一道无形的光晕瞬间与断戟产生了共鸣。
刹那间,一股源自九域三陆亿万凡俗生灵的烟火气息,被这股共鸣强行引动,化作涓涓细流,通过无形脉络汇入药炉。
凡火,世间最卑微也最普遍的火,此刻却成了撬动旧日法则的杠杆。
林风双目微闭,感受着那股温暖而庞杂的力量,随即猛然睁开,左掌朝天,五指虚抓。
炉心之中,那股由凡火与反律令交织而成的力量,被他强行抽出九缕,化作九道赤金色的符诏。
他声如寒铁,语出法随,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万钧之力,砸向九天十地。
“旧天残魂听令——今夜,葬仙宗开席,不来者,视为自焚。”
话音落,他手掌一挥,九道火诏如拥有生命的流星,撕裂夜幕,分别射向九域三陆的苍穹。
那火光并不刺眼,反而温润如家中最暖的灶火。
无数凡人,无论是在耕作的老农,还是在打铁的匠人,亦或是在灯下课读的书生,都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们看不懂火诏中的律令,却能感受到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不知是谁先开始,一个村落里,有人拿起了家中的铁锅,用饭勺轻轻敲响。
当!
清脆的声音仿佛一个信号,紧接着,叮叮当当的敲锅声此起彼伏,从一座村庄蔓延到一座城镇,再从一座城镇覆盖整片大陆。
亿万锅鸣汇成一股无形的声浪,与天际的火诏遥相呼应,那磅礴的火意如潮水般涌向药炉,让环绕的九口巨锅震颤得愈发剧烈。
北原,万年冰封的天柱之巅,一袭红衣的叶红绫正盘膝而坐,她身下的战神图腾烙印在地,散发着淡淡的血色光晕。
当火诏划过北原天际,她便感知到了脚下地脉中那股奔流不息的火流陡然变得狂暴而驳杂。
“哼,一群阴沟里的老鼠,也想混进主上的宴席?”她凤目一凝,杀气毕露。
她清晰地察觉到,有数股阴冷、腐朽的气息,正借着一种“伪执念”的外壳,巧妙地模拟成凡人的烟火意,试图混入这股席卷天地的凡火洪流之中,从内部瓦解林风布下的惊天大局。
“想蹭饭?先问过我手中的枪!”叶红绫冷哼一声,霍然起身。
她身下的战神图腾冲天而起,在空中瞬间铺展成一张覆盖方圆百万里的赤色火网,火网的每一个节点,都精准地对应着北原三十万户人家的灶火。
“凡火认心,不认皮!”她朱唇轻启,吐出的却是金石之音。
火网猛地一沉,每一缕网线都透发出一股纯粹的战意与守护之念。
刹那间,北原大地上,一处偏僻农舍的灶火中,一道伪装成老农模样的残魂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他的伪执念——“守护家人”,在叶红绫那纯粹的“守护众生”的战意面前,瞬间被辨明真伪,如同冰雪遇骄阳。
火网之力透火而入,那尊残魂连挣扎都来不及,当场被焚作一缕青烟,消散于无形。
同一时间,一处混沌裂隙之中,一个圆滚滚、形似肉球的生灵正在欢快地打滚,正是花想容。
她的肚皮高高鼓起,仿佛吞下了一整片星空。
忽然,她耸了耸不存在的鼻子,咂了咂嘴,瓮声瓮气地说道:“咦?哪来的腐香味……不对,这是没刷干净的锅底灰味儿!”
她猛地张开那张几乎咧到身体两侧的大嘴,对着虚空深处的一片漆黑猛力一吸。
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黑暗瞬间扭曲,化作一道浓郁的黑雾被她尽数吞入腹中。
轰隆!
一声闷响从她肚子里传来,震得整片混沌裂隙都在摇晃。
花想容却只是打了个嗝,咧嘴一笑:“嗝……这回是臭豆腐味的,够劲!”
话音未落,她张口喷出一道纯金色的火焰。
这火焰看似不大,却蕴含着净化万物的可怖力量,所过之处,混沌中潜伏着无数细如发丝的“律毒藤”瞬间被点燃,发出滋滋的哀嚎。
这些旧神律令残余的剧毒,是污染凡火源头的最大隐患。
顷刻间,所有律毒藤都被烧成灰烬,而这些灰烬并未消散,反而在金焰的煅烧下,自动凝聚成一枚小巧玲珑的“清灶符”,符文流转,破开虚空,径直飞往药炉方向,精准地贴在了其中一口巨锅的外壁上,悄然归档。
夜色渐深,九域凡火在万民的敲锅声中彻底沸腾,一场前所未有的火宴即将拉开帷幕。
就在这火意最盛,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一道快到极致的灰影,如鬼魅般贴着大地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扑向药炉。
它的目标明确而歹毒——夺取炉心中的火种,将这场由凡人主导的盛宴,变成一场焚尽苍生的灾难。
然而,它快,有人比它更快。
就在灰影即将触及药炉的瞬间,一道更加深沉的影子从炉底阴影中暴起,手中断戟带着撕裂一切的沉重力道,横扫而出。
“噗!”一声闷响,灰影被断戟结结实实地钉在了地面上,显露出它的真身——一个由纯粹怨念与神主残念所化的“影祭司”。
林风的身形从阴影中走出,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断戟下不断扭曲挣扎的影祭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东西,总以为火是用来掌控和毁灭的工具。”
他反手一拔,提起断戟,连带着被洞穿的影祭司,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了身边一口翻腾着火意的巨锅之中。
“嗤啦——”
汤火翻腾,影祭司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其身躯便在亿万凡火的灼烧下迅速消解,最后只化作一句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执念,在锅中回荡。
“……原来,活着……是烫的。”
随着最后一丝杂质被炼化,火宴正式落幕。
九域之内,万民心中那份最朴素的、对生存的渴望与执念,汇聚成一股浩瀚无比的洪流,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全新的律令,狠狠地烙印在了崩坏的天轨之上。
林风立于苍穹,俯瞰着这崭新的一切。
他依旧是那身麻衣,左手不知何时托着一口朴实无华的破锅,右手紧握着那柄饱饮神血的断戟。
他感受着新天轨的稳固,低声自语,声音却传遍了整个世界。
“从前,天定生死;今日,火判存亡。”
大地之上,九域之中,无数生灵仿佛心有灵犀,齐齐抬头望向那道身影,发自肺腑地高呼。
“葬天之主,火道共尊!”
声浪如怒潮,撼动了虚无,让那刚刚凝实的新天轨,彻底变得坚不可摧。
然而,就在这万众归心,新秩序初立的巅峰时刻,药炉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林风目光一凝,身形瞬间回到炉边。
只见炉心那枚作为一切动力源泉的“反律令”,竟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青烟从裂缝中飘出,在空中盘旋片刻,化作半枚残缺不全的古老灶符,静静地落在了林风的掌心。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枚灶符上的纹路,古朴、沧桑,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认得这种纹路,因为它与初代葬天者遗留下的那枚“终宴令”上的图案,每一个笔画,每一个转折,都截然相反,仿佛是其在镜中的倒影。
与此同时,在虚无的尽头,林风左手中那口破锅里,一直安静燃烧的微弱火苗,毫无征兆地轻轻跳动了一下。
锅内深沉的阴影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这一刻缓缓睁开,一道若有若无的低语,跨越了时空,直接在他的心底响起。
“……下一场宴,该谁主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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