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的余韵如同醇酒，在晨曦之城每一寸黑曜石的纹理间缓缓发酵。永恒的翡翠光华自世界树的冠盖洒落，将这座矗立于灰烬之中的圣域，浸染得如同神只遗落凡间的梦境。
在第三层【翡翠家园】，大工匠埃隆正铺开一张巨大的、由柔韧兽皮鞣制而成的图纸。他的金发被一根皮绳随意束在脑后，专注的眼神在那张复杂的规划图上移动，手中炭笔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他正在为新一批即将从石化诅咒中苏醒的同胞，规划一片全新的社区。
“爸爸，这里要建一个滑梯吗？就像蕾妮娅公主的‘星曦’一样，可以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滑下来！”五岁的小伊露趴在图纸边，小手指着一处弧形的标记，大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埃隆停下笔，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温和地笑道：“当然，我的小宝贝。这里会有一个全城最大的游乐园，有滑梯，有秋千，还有……一座用活化藤蔓编织的迷宫。每一个新生的孩子，都将在这里找到欢笑。”他的目光越过图纸，望向窗外那片欣欣向荣的家园，心中充满了创造的喜悦与守护的决心。
第四层【丰饶阶地】上，他的妻子，首席园丁洛薇正指挥着农夫精灵们采收新一季的“曦光麦”。这种由她亲手培育、能吸收世界树光辉的作物，麦穗沉甸甸地泛着淡金色的光泽，散发出奇异的甜香。精灵们的歌声在田垄间回荡，庆祝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又一次迎来的奇迹丰收。
而在山谷中央，世界树最粗壮的根系旁，是孩子们的天堂。沐青与丹妮莉丝的女儿，五岁的蕾妮娅，正笨拙地指挥着她的伴生水晶龙“星曦”。小小的水晶龙只有猎犬大小，流光溢彩的鳞片在翡翠光华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它开心地打着滚，用头去蹭蕾妮娅的小手，引得公主咯咯直笑。伊露和其他几个精灵孩童围在旁边，追逐着被惊起的、同样散发着微光的蝴蝶。
这片宁静、繁荣、充满了新生喜悦的景象，正是晨曦之城存在的全部意义。它是沐青用泰坦般的力量与一个现代人的远见，为家人和追随者们，从末日灰烬中生生开辟出的应许之地。每一声欢笑，都值得用生命去守护。
然而，守护的代价，往往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来得更快，也更沉重。
……
第六层【英灵高地】，议事大厅。
巨大的黑曜石圆桌光洁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由世界树活化根须编织成的、散发着柔光的吊灯。往日里，这里的气氛总是沉稳而充满希望。但今天，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沐青高大的身躯靠坐在主位的巨大石椅上，他那如同泰坦神只般的肌肉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愈发刚硬。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凯尔的【黑铁熔炉】里，兴致勃勃地尝试用自己的蛮力打造一柄“完美”的厨刀，结果差点把整个锻炉给拆了。那份属于“普通人”的轻松与惬意，此刻已荡然无存。他的黑眸深邃如渊，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如同心跳的声响。
丹妮莉丝坐在他身旁，一袭洁白的树叶长裙，衬得她愈发圣洁。但她那双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眸中，此刻却充满了忧虑与不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议事大厅之外，从遥远的地方，正传来无数灵魂濒死前的哀嚎与绝望。
圆桌旁，晨曦之城的核心成员悉数在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刚刚结束汇报的、身影仿佛能融入阴影的精灵身上。
【暗影】之主，塞拉斯。
他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模样，炭灰色的头发，柔和的五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但他平静地站在那里，本身就代表着风暴。他刚刚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盆夹杂着冰渣的冷水，将庆典带来的所有暖意瞬间浇灭。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塞拉斯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如同在复述一段与己无关的历史，“‘挣脱者军团’的领袖，渊凯的前角斗士冠军卡萨斯，在最初的胜利后，终究还是败给了奴隶湾三大城邦集结起来的绝对力量。”
“葛拉兹旦·莫·伊拉兹，渊凯的贤主，也是卡萨斯的前主人，一个极其阴险狡诈的商人。他没有选择与士气正盛的起义军决战，而是采用了最残酷也最有效的坚壁清野战术，将六万人的起义军，一步步逼入绝境。”
“根据我们安插在渊凯的线人‘织雀’传回的情报，卡萨斯倾尽了所有财富，与蛇蜥群岛的海盗王‘疤脸萨勒’达成协议，准备渡海逃往索斯罗斯大陆。”
塞拉斯顿了顿，深灰色的眼眸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平静的目光下，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但葛拉兹旦，用双倍的价钱，买走了海盗的信用。”
“在约定的接应之夜，‘挣脱者军团’在海滩上等来的，不是盟友的船队，而是疤脸萨勒舰队升起的、属于渊凯的鹰身女妖旗。以及，奴隶主联军从背后发起的总攻。”
大厅内一片死寂，只有沐青的手指敲击声在单调地回响。
莉娅，银月游侠的队长，这位外表冷若冰霜的精灵斥候，此刻握着腰间刀柄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最能理解那种被合围、被背叛的绝望。
“最后的血战，‘屠夫’瓦罗，卡萨斯最勇猛的副官，为掩护非战斗人员撤退，带领最后的角斗士部队冲向无垢者方阵，全军覆没。”塞拉斯的声音继续响起，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血淋淋的现实。
“卡萨斯本人，在凿穿敌阵七次后，身边只剩下不足五千名残兵败将。他们被逼上了烟海南岸的‘绝望悬崖’。”
“我们的人最后看到的一幕是，”塞拉斯抬起眼，第一次直视沐青，“在葛拉兹旦大军的围观下，卡萨斯带领所有幸存者，包括大量的妇女和儿童，高喊着‘晨曦之城’的名字，集体跳入了烟海。”
“轰——！”
一声巨响，沐青身下的黑曜石扶手应声碎裂，石屑四溅。他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懒散和中二气息的脸上，此刻阴沉得可怕。
“晨曦之城？”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闷雷，“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
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想问的。晨曦之城的存在，是最高等级的机密。
塞拉斯微微躬身：“领主大人，这正是我要汇报的第二个关键情报。卡萨斯的军师，一个叫达蒙的里斯人，曾在古籍中看到过关于‘灰烬中世界树’的传说。这本是他们最后的、虚无缥缈的希望。但这个希望，被我们的‘翡翠商会’，变成了现实。”
沐青的瞳孔猛地一缩。
“为了打开厄斯索斯的贸易路线，凡德尔的舰队在一个月前，与一支自称是‘挣脱者’的商队进行了接触，并向他们少量出售了我们用净化黑曜石制作的工艺品，以及……几袋‘曦光麦’。”
塞拉斯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沉。
大工匠埃隆忍不住开口：“可……可我们只是想……用这些东西换取一些废墟里没有的矿石和材料……”
“我理解，埃隆大人。”塞拉斯转向他，语气依然平静，“问题不在于交易本身，而在于交易的后果。那些在普通人看来只是精美工艺品和高产粮食的东西，在达蒙那种学者的眼中，就是‘神迹’的证明。它证实了传说，也为两万绝望的奴隶，指明了他们认为的唯一生路。”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塞拉斯重新望向沐青，“他们只知道，向西，穿过烟海，就能找到传说中的圣域。”
“一群疯子！”黑曜石卫队的队长黑曜，这位沉默如铁的战士，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他身上那些淡淡的石质纹理仿佛都因此变得更加明显，“凭着血肉之躯冲进烟海？那不是求生，是自杀！”
“不，”丹妮莉丝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悲悯，“他们不是在自杀，他们只是……在逃离一个更确定的地狱。”
她将手轻轻放在沐青那紧握成拳的巨手上，紫罗兰色的眼眸凝视着自己的丈夫：“沐青，我能感觉到……就在我们说话的此刻，无数的生命正在那片冰冷的海水中消逝。他们……在向世界树祈祷，在向我们……求救。”
沐青没有说话，他能感受到妻子手掌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恳切。
他当然知道。
芯片的战术地图上，一个巨大的、代表着生命信号的红色光团，正在烟海的东南部疯狂闪烁，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破碎。
【警报：侦测到大规模非敌意生物群体正在进入烟海区域。】
【生命体征分析：极度虚弱，体温过低，能量匮乏……预计24小时内，存活率将低于1%。】
【威胁评估：幸存者本身威胁度‘低’。但其后方，一支由超过四万名武装人员组成的‘奴隶主联军’已在海岸集结。他们拥有舰队，拥有攻城器械。目标：‘捕奴’与‘灭绝’。】
【信息差警告：敌方对我方具体位置、实力、构成……一无所知。我方对敌方最高战力、特殊单位、禁忌手段……同样未知。】
【决策推演开始……方案A：见死不救。优点：完美隐藏晨曦之城，避免与奴隶湾直接冲突，为城市发展争取宝贵时间。缺点：坐视数千人在家门口死亡，对晨曦之城‘庇护所’的理念造成严重冲击，可能动摇部分子民的信仰。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殿下情感上无法接受。】
【方案b：有限救援。派出舰队，在远离核心区域的烟海边缘进行拦截与收容。优点：彰显人道主义立场，安抚丹妮莉丝殿下情绪，可收获大量人口与劳动力。缺点：极大概率暴露我方海上力量与晨曦之城的真实存在。一旦暴露，与奴隶主联军的战争将不可避免。】
【方案c：全面战争……】
沐青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无数种可能在心中闪过。他不是圣母，在废墟挣扎求生的25年，让他深刻明白仁慈的代价。这五千人，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巨大的诱饵。接下它，就要面对其后那头名为“奴隶湾”的、贪婪而凶残的饿狼。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圣域守卫的领袖凯恩，这位坚毅的战士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他思考的不是救不救，而是怎么防。数千难民涌入，对晨曦之城脆弱的社会秩序将是巨大的冲击。粮食、住所、管理……每一个都是足以让他焦头烂额的问题。
莉娅则已经走到了地图前，她的手指在烟海的几座外围岛屿上划过，用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说：“如果必须接收，不能让他们直接靠近主城。‘悲泣海湾’或者‘黑石岛’是最好的隔离区。我们需要时间甄别，里面有多少是真正的难民，又有多少……是葛拉兹旦故意放进来的探子。”
这就是他的将军们。务实，高效，永远将晨曦之城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沐青的目光最后落回丹妮莉丝身上。他的妻子，他的媛媛，她没有考虑那么多复杂的利弊，她的眼中只有最纯粹的、对生命的怜悯。
“他们高喊着我们的名字，沐青。”丹妮莉丝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敲在沐青的心上，“他们将我们视作最后的希望。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
沐青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伊露和蕾妮娅在世界树下追逐嬉戏的画面，浮现出埃隆在图纸上为未来描绘的蓝图，浮现出洛薇在麦田中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这片安宁，是他付出一切才换来的。任何一丝风险，他都承担不起。
可……
他又想起了自己刚穿越到这片废墟时的样子。孤独，弱小，在无尽的灰烬中挣扎，每一次日出都可能是最后一次。如果那时，有一束光，哪怕再微弱，他都会拼尽全力去抓住。
现在的晨曦之城，对于烟海中那些绝望的灵魂而言，不就是那束光吗？
“咕啦啦啦啦啦！”
一阵低沉而熟悉的笑声，打破了议事大厅的沉寂。
沐青睁开了眼，眼中的挣扎与犹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为领主，身为泰坦神明的决断与霸气。他缓缓站起身，两米六的巨大身躯投下山峦般的阴影，碎裂的扶手在他脚下化为齑粉。
“塞拉斯，”他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大厅每一个角落，“给我奴隶主联军所有指挥官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那个叫葛拉兹旦的胖子，我要知道他一天上几次厕所。”
塞拉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深深低下头：“如您所愿，领主大人。”
“凯恩，莉娅，黑曜，”沐青的目光转向他的三位军事领袖，“从现在起，晨曦之城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圣域守卫上墙，银月游侠控制所有外围通道，黑曜石卫队随时待命。”
“是！”三位指挥官齐声应道，身上散发出凛然的战意。
“埃隆，洛薇，瑟兰，”他又看向负责内政的精灵们，“准备接收难民。建立临时营地，准备食物和药品。但记住，是在城外，在我指定的地方。”
三位精灵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重重点头。
最后，沐青握紧了丹妮莉丝的手，他看着妻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媛媛，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对向我们求救的人见死不救。因为我们是晨曦之城，是这片灰烬之地唯一的希望。”
他转过身，大步走向墙边那副巨大的瓦雷利亚半岛地图，巨大的手掌重重拍在烟海的位置。
“但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的仁慈，不是廉价的！也绝不能成为敌人伤害我们的武器！”
“凡德尔的舰队在哪里？”
塞拉斯立刻回答：“正在烟海西侧的‘寂静海峡’待命，领主大人。”
“命令他，全速东进！”沐青的手指在地图上狠狠一划，从西向东，划出一道霸道无比的直线，“去把我们的‘客人’接回来。告诉凡德尔，救人可以，但要救得‘干净’一点。”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是属于“持锤泰坦”的笑容。
“顺便，让那些在岸上看戏的奴隶主们……也感受一下，来自瓦雷利亚的‘待客之道’。”
“既然他们那么喜欢看戏，就让他们看一出大的！”
“让他们看看，当一头沉睡的巨龙，被一群苍蝇吵醒时，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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