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海的边缘，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咸湿水汽混合的古怪气味。
三艘漆黑的、刷着焦油的单桅快船，如同三只鬼祟的甲虫，悄无声息地抵近了瓦雷利亚那如同锯齿般的破碎海岸。一个名叫科尔的佣兵队长，粗鲁地将一口混着血丝的浓痰吐进翻涌的灰色海水中，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与不屑。
“头儿，这鬼地方真的有宝贝？”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佣兵凑过来，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传说踏上这片土地的人，都会变成石头。”
科尔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朗姆酒染黄的牙齿，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年轻人的后脑勺上：“怕什么？传说？老子只信金币！渊凯的贤主们出的价钱，够我们下半辈子在里斯的妓院里烂死！只要抓一个那种会走路的黑石头人回去，一个就行！”
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永恒的灰。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沙滩，灰色的、仿佛被烧焦的嶙峋怪石。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连海风都带着一股腐朽的、令人作呕的陈旧味道。
“呸！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科尔嘟囔着，但心中的贪欲却愈发旺盛。越是这种绝地，才越有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奇迹。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三人一队，扇形搜索！保持五十步距离，用号角联络！记住，我们是来发财的，不是来送死的！发现任何活物，先别动手，立刻发信号！”
随着他一声令下，二十几名佣兵骂骂咧咧地跳下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火山灰上，开始了他们自以为是的“勘探”。他们是奴隶湾联军的先头部队，是贤主们扔出来探路的石子，可他们自己，却以为是叼着肥肉的猎犬。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踏上这片海岸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就已经在远处的阴影中，将他们牢牢锁定。
＊＊＊
莉娅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完美地融入了一片黑曜石废墟的阴影里。她身上那件由影猫皮鞣制、铭刻着静默符文的皮甲，让她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在灰烬斗篷的帽檐下，闪烁着冰冷而专注的光。
她身边的四名【银月游侠】，同样如同幽灵般潜伏着，没有一丝声响，甚至连呼吸都与拂过灰烬平原的微风同调。
【暗影】的情报来得非常及时。塞拉斯大人预测到了这群鬣狗的登陆地点和大致时间，为她们的狩猎，提供了完美的开端。
“伊文。”莉娅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风中的一声低语。
不远处，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灰堆下，年轻的游侠伊文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双燃烧着兴奋火焰的眼睛。他用口型无声地回应：明白。
莉娅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海滩上散开的佣兵。他们动作粗鲁，警惕性差得可笑，每一步都踩得火山灰四处飞扬，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位置。在她眼中，这些人不是战士，甚至不是猎人，只是一群待宰的牲畜。
但莉娅从不轻视任何敌人，这是在废墟中生存下来的第一法则。她通过精准的手势，向小队下达了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伊文，希尔，远程狙杀对方的领头者与殿后斥候，优先清除任何看似具备施法能力的目标。
——瑞恩，洛伊，侧翼包抄，用陷阱分割他们。
——目标：无声全歼，抓两个活口。
游侠们用同样无声的手势回应，身影随即如融化的墨水，悄无声in息地消失在各自的位置。
一场来自灰烬中的狩猎，正式拉开序幕。
＊＊＊
科尔带领着他的两个手下，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内陆跋涉。他越走越心惊，这里的死寂超出了他的想象。没有鸟鸣，没有虫叫，连风声都显得格外空洞。脚下的火山灰细软如沙，踩上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这让习惯了刀剑碰撞与战友呼喝的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妈的，这鬼地方……”
他刚想骂句什么，身侧的同伴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
科尔猛地回头，只见那名佣兵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一支通体漆黑的箭矢，从他皮甲的缝隙中精准地穿入，只留下短短一截箭羽在空气中微微颤动。他张了张嘴，却只涌出大口的血沫，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下，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
“敌袭！”
科尔的瞳孔骤然收缩，多年的战斗本能让他瞬间拔出了腰间的弯刀。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方向，另一名手下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脚下一空，整个人如同被大地吞噬一般，瞬间消失在一个突然塌陷的灰坑里！
灰坑深处，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被强酸腐蚀的嘶嘶声，很快便归于沉寂。
科尔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背靠着一块巨石，疯狂地转动着脑袋，试图寻找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可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风，和他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一点点缠上了他的心脏。他想吹响号角，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模糊的黑影从左侧的岩石后一闪而过。
“在那！”
科尔怒吼一声，想也不想就将手中的弯刀投掷了过去。然而，那道影子只是轻巧地一侧身，弯刀便“当”的一声砍在岩石上，迸出一串火星。
就是现在！
几乎在同一时间，科尔的身后，另一道更快的身影如鬼魅般暴起。那是一直潜伏在灰烬下的洛伊。他手中的长匕首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切向科尔握着号角的手腕。
科尔反应极快，猛地缩手，但依旧晚了一步。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他的手背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号角脱手而出。
紧接着，一道迅捷的身影从正面扑来，是追踪者瑞恩！他手中的双刀如同两道交错的闪电，封死了科尔所有闪避的路线。
科尔彻底陷入了疯狂，他咆哮着，用仅剩的拳头和蛮力胡乱攻击，试图逼退敌人。然而，他的对手就像滑不留手的泥鳅，总能在他攻击到达前的一瞬间，以最小的幅度避开，并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不致命却足以削弱他力量的伤口。
几个呼吸间，科尔的身上已经多出了十几道血痕。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视野也因为失血而开始模糊。
最终，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砸在他的后颈上。
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类似的场景，在海岸线的不同角落同时上演。佣兵们引以为傲的战斗经验，在这片陌生的、属于精灵的猎场上，变得一文不值。他们引以为傲的团队协作，在【银月游侠】神出鬼没的分割战术下，成了一个笑话。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五支侦察小队，十五名佣兵，除了被刻意留下的三个活口，其余全部被无声无息地抹除。尸体被迅速拖入裂隙或用火山灰掩埋，仿佛他们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
莉娅走到昏迷的科尔身边，冷漠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确认他死不了之后，她抬起头，望向晨曦之城所在的方向，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收队。”
＊＊＊
晨曦之城，第二层【匠心熔炉】最深处，一间没有窗户、完全由黑曜石构筑的静室。
这里是【暗影】的据点之一，也是塞拉斯的审讯室。
科尔被一盆冰冷的、带着硫磺味的水泼醒。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剥光了衣服，只剩一条裤衩，手脚被坚韧的藤蔓牢牢捆在一张金属椅子上。藤蔓上长着细小的倒刺，只要他一挣扎，就会深深刺入皮肉。
他环顾四周，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他对面，坐着一个精灵。
这个精灵与他之前遭遇的那些致命杀手截然不同。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长袍，炭灰色的中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五官柔和得近乎平凡，属于那种丢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
但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却让科尔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寒意。
那是一双平静得宛如深潭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观察。被他注视着，科尔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木板上的蝴蝶，里里外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科尔，来自多恩的雇佣兵，今年三十七岁。三年前因为在一次护卫任务中私吞货物，被‘血斧佣兵团’除名，带着几个老乡在奴隶湾讨生活。你们这次的雇主，是渊凯的贤主葛拉兹旦·莫·伊拉兹。总酬劳，五千金龙，预付了一千。任务目标，勘探瓦雷利亚东海岸，并尽可能抓一个‘活体黑曜石’回去。”
精灵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科尔的心上。
科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最大的秘密，竟然被对方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比任何酷刑都让他感到恐惧。
“你……你们到底是谁？”他声音嘶哑地问。
精灵，也就是塞拉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将一张新绘制的地图铺在桌上，地图上，用红色的墨水，精准地标记出了他们船只的停靠点、五支小队的搜索路线，以及每一支小队“消失”的位置。
“这是你们的登陆点。这是你第一支小队失联的位置，耗时三分钟。这是第二支，耗时两分半。这是你……你们坚持了五分钟，值得称赞。”塞拉斯用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语气依旧平淡，“你认为，你为什么还能呼吸？”
科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遭遇战，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单方面的屠杀！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是猎物！
“我……我说！我什么都说！”科尔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别杀我！求求你！”
塞拉斯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他将另一张空白的羊皮纸推了过去，旁边放着一支蘸好墨水的羽毛笔。
“很好。我不想听废话。我要知道，联军的全部编制。有多少无垢者？指挥官是谁？有多少艘船？后续部队什么时候抵达？他们对这里的认知有多少？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写下来，画出来。越详细，你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静室中只剩下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以及科尔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喘息。
另一个房间里，另外两名被俘的佣兵，也经历了同样的过程。
当三份口供被摆在塞拉斯面前时，他仔细地逐条对比，用红笔圈出其中的共同点，划掉那些明显是吹嘘或谎言的部分。很快，一份条理清晰、高度可信的敌军情报档案，就在他手中成型了。
他站起身，拿起那份档案，看都没再看一眼那几个已经失去价值的俘虏，转身走出了静室。
＊＊＊
第六层，【英灵高地】，议事大厅。
沐青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他那张由一整块黑曜石雕成的巨大王座上，听着埃隆和凯尔为了下一批民兵装备的材质是铁木复合还是纯钢打造而争论不休。
他心里盘算着，等自己的新战甲造出来，一定要在胸口刻一个大大的、金光闪闪的“勇”字，背后再来个“正义”披风，帅就完事了！
就在这时，塞拉斯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走路的姿势，仿佛能融入光线与阴影的缝隙，连沐青那被强化过的听觉都几乎没有察觉。
“领主大人。”塞拉斯微微躬身。
“哦？塞拉斯，这么快就搞定了？”沐青来了精神，从王座上直起身子，“怎么样？那些不开眼的家伙是哪条道上混的？”
塞拉斯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手中的情报档案呈了上去。
“来自奴隶湾的联军。以渊凯、弥林、阿斯塔波三城为主力，纠集了至少十几个小型城邦和佣兵团。先头部队只是被金钱驱使的佣兵，总数约三百人，分批登陆，已经被莉娅的游侠部队清除。”
沐青接过档案，快速浏览起来。他的表情，从最初的轻松，逐渐变得凝重。
“后续主力部队，预计在半个月后抵达。由‘铁将军’普雷兹纳克·佐·卡格兹亲自指挥，旗舰为‘弥林之傲’。军力构成如下：”
塞拉斯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清晰而冰冷。
“核心战力，【无垢者军团】，约八千人。”
“渊凯与弥林的地方卫队，合计约一万人。”
“各大奴隶主凑出的奴隶炮灰，数量不明，但根据船只运力估算，不会少于五万人。”
“此外，还有至少三个成建制的佣兵团，包括臭名昭着的‘次子团’。”
“海军方面，他们拥有超过两百艘战舰与运输船，足以封锁我们整片东部海域。”
“最值得注意的，是他们雇佣了来自亚夏的阴影缚者和至少一个男巫团，专门用来应对我们可能拥有的‘未知力量’。”
当塞拉斯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议事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连正在争吵的埃隆和凯尔都停了下来，脸上写满了震惊。
五万大军！还带着无垢者和男巫！后续还有援军~！被md美剧误导了，那咋不多请点群演呢！
这已经不是一场试探，而是一场旨在将晨曦之城从地图上彻底抹去的，灭国之战！
丹妮莉丝的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沐青的手。
沐青反手将妻子的手掌握在掌心，他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流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兴奋。他那双黑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咕啦啦啦啦啦！”
他发出了那标志性的、如同雷鸣般的豪迈笑声，从王座上猛地站起，庞大的身躯投下山峦般的阴影。
“五万？才五万？”
他环视着大厅内所有核心成员，声音洪亮如钟。
“我还以为有多少呢！正好！省得我们以后一个一个去找他们麻烦了！”
他高高举起手臂，攥紧了那砂锅大的拳头，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他们想要战争，我们就给他们一场永世难忘的战争！”
“传我命令！【晨曦之城】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凯恩的【圣域守卫】，黑曜的【黑曜石卫队】，卡萨斯的【挣脱者军团】，全部上墙！莉娅的【银月游侠】继续在外围猎杀，把敌人的眼睛都给我挖出来！”
“凯尔，埃隆，放下你们的争论！我要你们在十天之内，把仓库里所有的瓦雷利亚钢都变成武器和铠甲！所有民兵，每日进行箭阵演练！”
“丹妮，我的爱人，让世界树告诉我们所有的孩子，守护家园的时刻，到了！”
沐青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塞拉斯身上，眼中充满了赞许。
“塞拉斯，你和你的【暗影】，干得漂亮！这份情报，就是我们胜利的基石！”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中充满了无可匹敌的自信与中二之魂。
“开战吧！就让奴隶湾的这群蠢货，成为我们【晨曦之城】向整个世界宣告自身存在的第一块垫脚石！”
“让他们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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