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那颗因为暴怒而疯狂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能感觉到脚下城墙的微弱震动,不是因为敌人的攻城器械,而是因为城墙下那数千名“挣脱者”幸存者们抑制不住的恐慌所引发的骚动。
他们刚刚从地狱的餐盘里爬出来,以为晨曦之城是传说中的天堂。可现在,地狱的浓汤正从后面追上来,要将他们连同天堂一起淹没。
卡萨斯那雄狮般的咆哮声在人群中回荡,他挥舞着巨斧,用最粗暴的方式维持着秩序。但沐青能看见,这位不败的角斗士之王,他握着斧柄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斩杀过无数敌人,却从未面对过这种无形、无质、吞噬一切生命希望的恐怖。
这不是战争,这是天灾。
“领主,”塞拉斯的声音如同鬼魅,依旧在沐青身后,只是语调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芯片模拟显示,这种污染雾气具有极强的精神腐蚀性。长期暴露其中,即使是我们的新生精灵,心智也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那些‘挣脱者’……恐怕撑不了几分钟。”
沐青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泰坦神力能掀翻山峦,能撕裂龙蛇,却无法对这片该死的雾气挥出一拳。这种无力感,比他在瓦雷利亚废墟中独自求生的任何一个夜晚都更让他愤怒。
“丹妮!”他转身,想将虚弱的妻子抱进怀里,带她远离这片污秽。
然而,他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丹妮莉丝轻轻推开了他的搀扶,原本因剧痛而苍白如纸的脸上,此刻竟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那双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眸里,惊恐与悲伤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近乎神性的愤怒。
“他们……”她虚弱地开口,声音却像淬了寒冰,“他们在伤害我的孩子……”
沐青愣住了。他一时没明白“孩子”指的是谁。
但下一刻,丹妮莉丝的行动解答了他的疑惑。
她提起洁白的长裙,赤着双足,一步一步,朝着城墙的最前方,那被墨绿色瘟疫之雾笼罩的边缘走去。
她的步伐不快,甚至因为灵魂的刺痛而有些摇晃,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那柔弱的背影,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比身后的【熔之心】火山更决绝的力量。
“丹妮!别去!危险!”沐青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将她拉回来。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肩膀,丹妮莉丝却猛地回头。
那一瞬间,沐青感觉自己面对的不再是那个温柔似水的妻子秦媛媛,也不是那个高贵的坦格利安公主。
他面对的,是一尊真正的神只。
她的紫罗兰色眼眸中,燃烧着翠绿色的火焰,那是一种融合了无尽慈悲与无上威严的光。她的银金色长发无风自动,在她身后缓缓飘浮,仿佛每一根发丝都连接着这片天地的脉搏。
“沐青,”她的声音不再虚弱,而是带着一种空灵而威严的回响,直接在他的灵魂中响起,“站到我的身后。这一次,换我来保护我们的家。”
沐青那泰坦般巨大的身躯,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妻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她脸上那从未有过的神圣光辉,心中翻江倒海。他想起了她还是秦媛媛时,那个连看恐怖片都会吓得躲进他怀里的女人。他想起了她转生后,在君临的宫廷中,那个强忍着孤独与不安的公主。
而现在,她要独自一人,面对足以吞噬一个文明的邪恶。
沐青巨大的拳头攥紧了,又缓缓松开。他没有再试图阻止,而是默默地后退一步,又一步,直到站到了她的身后。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座蓄势待发的山峦,为她挡住了来自后方的一切。他手中的【风暴战斧】被他拄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明白了。
有些战斗,不属于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她最坚实的盾,为她守护好身后的一切,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向整个世界展现她的光芒。
丹妮莉丝走到了城墙的最边缘。
凛冽的寒风卷起象征死亡的瘟疫之雾,扑面而来。那风中夹杂着无数怨魂的尖啸,足以让最坚定的战士心胆俱裂。雾气中,一个个由污血与烂肉扭曲而成的、不可名状的怪物若隐若现,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哝声。
城墙下的骚动达到了顶点。幸存者们绝望地哭喊,拥挤着,推搡着,想要逃离这片末日景象。
而城墙之上的丹妮莉丝,却如同一尊在风暴中岿然不动的神像。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赤裸的双足仿佛生长在了黑曜石的城墙之上,与整座晨曦之城,与山谷中央那棵撑起天地的世界树,融为一体。
那一刻,她的灵魂彻底挣脱了凡人躯壳的束缚,无限地向上延伸,向下扎根。
她感受到了。
她感受到了世界树那如同恒星般浩瀚的生命源泉,正在通过根系,毫无保留地向她奔涌而来。
她感受到了脚下大地深处,那被血魔法污染后发出的痛苦呻吟。每一寸枯萎的土壤,每一棵死去的植物,它们的悲鸣都清晰地在她灵魂中回响。
她感受到了身后,数万名精灵与人类子民那混杂着恐惧、担忧与期盼的目光。
她感受到了,沐青那如同燃烧的太阳一般,充满了担忧与爱意的、坚定的视线,正牢牢地守护着她的后背。
一种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在她体内苏醒。
这不是属于坦格利安的龙之血脉,也不是属于秦媛媛的凡人灵魂。
这是属于“生命”本身的力量。
丹妮莉丝缓缓抬起了双手,平举于胸前,仿佛在拥抱整个世界。
“嗡——”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空灵和音,从她的灵魂深处响起,瞬间传遍了整个山谷。
世界树,那根连接天地的绿色光柱,在这一刻,光芒暴涨!
璀璨到极致的翡翠色神辉,从世界树的树冠冲天而起,将笼罩瓦雷利亚的永恒灰幕都捅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稀薄的阳光第一次毫无阻碍地穿透而下,形成一道圣洁的金色光柱,精准地笼罩在丹妮莉丝的身上。
沐浴在金光与绿辉之中的丹妮莉丝,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已经完全被纯粹的、流淌着生命光华的翠绿色所取代。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中所有的鬼哭狼嚎,传入了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以世界树之名,我宣告——”
“此地,为生命之域。”
“一切污秽,皆当净化!”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高举双手。
以她为中心,一道无法用肉眼直视的、如同液态翡翠般的绿色光环,猛然扩散开来!
那不是光。
那是纯粹到极致的生命能量所形成的潮汐!
光潮所过之处,神迹降临。
那片象征着死亡与诅咒的墨绿色瘟疫之雾,在接触到绿色光潮的瞬间,就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蒸发,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风中那无数怨毒的尖啸与低语,被一股更宏大、更神圣的合唱所取代。仿佛有亿万个新生的灵魂在齐声歌唱,歌唱着生命的喜悦,歌唱着光明的回归。
雾气中那些由血魔法召唤出的、令人作呕的污秽怪物,在圣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泼了浓酸的蠕虫。它们发出凄厉到不似凡间生物的惨叫,身体在扭曲中不断冒出黑烟,最终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后,彻底崩解,化作最纯粹的光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光潮继续向外奔涌,覆盖了城墙之外的每一寸土地。
被瘟疫侵蚀得一片焦黑、寸草不生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了生机。
黑色的焦土褪去,肥沃的棕色泥土翻涌而出。
干枯的草根抽出嫩绿的新芽,在几个呼吸之间便长成一片随风摇曳的青翠草地。
草地之上,无数不知名的野花竞相绽放,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它们汇成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海,那绚烂的色彩,仿佛要将这片土地数百年所缺失的颜色,一次性全部补回来。
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硫磺与腐臭气息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雨后泥土的芬芳与百花盛开的甜香。
仅仅几十个呼吸的时间,那片原本象征着死亡绝境的焦土,已经变成了一片比夏日之海的岛屿更加繁茂、更加充满生命气息的人间天堂!
这场神迹,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目击者的心上。
城墙之下,那数千名“挣脱者”幸存者,早已停止了哭喊与骚动。
他们呆呆地跪在地上,仰望着城墙上那个沐浴在圣光中、如同创世女神般的身影。
一个浑身是伤的老奴隶,扔掉了手中的木板,泪流满面地匍匐在地,用额头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地面。
“神……是真正的神……”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呐喊,从数千人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女神!是生命女神!”
“晨曦之城!神之领域!我们得救了!我们真的得救了!”
卡萨斯那庞大的身躯也跪了下去。他手中的巨斧“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这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不败凶兽,此刻哭得像个孩子。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名为“幸福”的情绪。
他们逃离地狱,不是为了寻找一个苟延残喘的避难所。
他们追随的,是真正的神明!
城墙之上,所有的圣域守卫和黑曜石卫士,都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向他们的女主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他们的眼中没有了对敌人的警惕,只有无尽的狂热与自豪。这就是他们的领主夫人,这就是晨曦之城的“生命女神”!能为这样的神明而战,是他们永生的荣耀!
凯恩那张如同岩石般坚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撼的表情。他看着丹妮莉丝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身旁那如同雕像般守护着的沐青,心中那份对“神”的信仰,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而沐青,他没有看那足以载入史册的神迹,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丹妮莉丝的背影。
当光芒散去,丹妮莉丝的身体晃了晃,脸上的神性光辉褪去,重新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妻子。
沐青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倒下之前,将她稳稳地拥入怀中。
她的身体很轻,带着一丝施展神力后的虚脱,却又散发着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沐青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后怕与心疼。
丹妮莉丝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那熟悉而有力的心跳,脸上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我没事,沐青,”她轻声说,“我只是……有点累。大地它……在对我笑呢。”
沐青低头,看着怀中妻子那张因为疲惫而显得愈发惹人怜爱的脸,心中那股滔天的爱意与骄傲几乎要溢出来。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牛逼!我老婆太牛逼了!这哪里是坦格利安公主,这他妈是行走的人形自走伊甸园生成器啊!
他紧紧抱着妻子,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了远方那片被净化后的土地,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
……
与此同时,在数十公里之外,奴隶湾联军的指挥营地。
葛拉兹旦·莫·伊拉兹正端着一杯来自里斯的葡萄酒,悠闲地站在高坡上,通过一个昂贵的黄铜望远镜,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真是美丽的景色,不是吗?普雷兹纳克将军。”他晃动着酒杯,对身边那位身披青铜鳞甲的“铁将军”说道,“死亡,有时候比生命更具艺术感。”
普雷兹纳克·佐·卡格兹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军人特有的、不带感情的目光,注视着远方那片正在不断蔓延的墨绿色雾气。他不喜欢这种阴险的巫术,但在见识了晨曦之城的防御力量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最高效的手段。
在他们身后,十几名从亚夏请来的阴影缚者正围绕着一个巨大的血池祭坛,吟唱着干涩而邪恶的咒文。祭坛周围,上百具奴隶的尸体被随意地堆放着,他们的鲜血,正是那片瘟疫之雾的力量源泉。
“很快,将军,”葛拉兹旦抿了一口酒,脸上露出陶醉的笑容,“那座所谓的‘晨曦之城’,就会变成一座死城。里面的精灵,那些完美的奴隶,都会完好无损地成为我们的财产。至于那个什么‘泰坦神明’……哼,再强大的巨人,也抵挡不住来自灵魂的瘟疫。”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主持仪式的阴影缚者首领,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猛地向后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种仿佛燃烧着的、翠绿色的液体!
紧接着,那座由骸骨与黑曜石搭建的祭坛,中央那块巨大的血晶石,“咔嚓”一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怎么回事?!”葛拉兹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猛地举起望远镜,望向远方。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道冲天而起的翠绿色光柱。
他看到了那如同海啸般扩散开来的、净化一切的绿色光潮。
他看到了那片墨绿色的死亡之雾,在他引以为傲的血魔法造物,在他眼中无坚不摧的最终兵器,在接触到那片绿光的瞬间,就如同一个笑话般,被轻而易举地抹去了。
他看到了那片被净化的土地,在短短几十秒内,从地狱变成了天堂。
“不……不可能……”葛拉兹旦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摔得粉碎。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魔法!那是什么魔法?!为什么会这样!”
普雷兹纳克将军也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震惊”的表情。他戎马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景象。
这不是魔法。
这是神罚。
葛拉兹旦疯狂地摇着头,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丢掉望远镜,冲到祭坛边,一把揪住那个还在地上抽搐、口吐绿火的阴影缚者首领的衣领。
“告诉我!废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挡住它!给我用更恶毒的诅咒!”
那名阴影缚者用仅剩的一丝力气,抬起头,他那双被恐惧彻底占据的眼睛里,映照着远方那抹纯净的翠绿。
“挡……不住……”他用尽最后的生命,吐出了几个字,“那是……生命……的……原……初……”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就像一截被点燃的枯木,从内部燃起了翠绿色的火焰,在葛拉兹旦惊恐的注视下,化为了一捧飞灰。
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奴隶主和士兵,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要征服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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