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杀戮的交响乐戛然而止,只剩下风吹过染血沙地的呜咽,以及数万个破碎灵魂发出的、无声的悲鸣。
普雷兹纳克·佐·卡格兹站在阿斯塔波的城墙上,身体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剧烈颤抖。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城外那片正在分崩离析的军阵。
那不是溃败。溃败的军队会逃跑,会混乱,会为了活命而践踏同伴。
可他们没有。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扔掉武器,像一群被抽走了脊梁的木偶。有的跪地痛哭,有的茫然四顾,更多的,则是将目光投向了天空,投向了那个吟唱着魔鬼歌谣的银发女人。
他的杰作,他耗费心血雕琢的、最完美的战争机器,变成了一堆废铁。
不,比废铁还不如。
废铁不会哭泣,不会感到痛苦,更不会用那种混杂着迷茫、憎恨与解脱的眼神,回望它们的创造者。
“不……不准……”他喉咙里挤出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嘶哑而无力,“捡起你们的武器!你们是无垢者!你们是阿斯塔波的骄傲!服从命令!”
然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死寂的战场上,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就连他身边的亲卫,那些同样出身无垢者训练营的精锐,此刻也握不住手中的长矛,他们的眼神在躲闪,在挣扎。
普雷兹纳克绝望地环顾四周。
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那些往日里对他言听计从的“善主”们,此刻正脸色煞白,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与算计。有人已经悄悄挪动脚步,似乎在寻找逃离城墙的路径。
这座以血与砖铸就的城市,它的根基,正在从内部腐烂。
卡萨斯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作为一名在血与沙中打滚了半辈子的角斗士之王,他见过无数种死亡,无数种溃败。但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胜利”。
没有最后的冲锋,没有英雄的单挑,没有震天的战吼。
只有一个女人,在高天之上,唱了一首歌。
然后,一支数万人组成的、以悍不畏死闻名的铁军,就这么……自己瓦解了。
他抬头,看向那艘如同浮空岛屿般的巨大旗舰。他能想象到那个被称作“泰坦”的男人此刻是何等得意。卡萨斯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一向只信奉自己手中的巨斧和肌肉中的力量,可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对自己坚守的信条产生了一丝动摇。
原来,摧毁一支军队,不一定需要斩下他们的头颅。
抽走他们的灵魂,更加彻底。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一个洪亮、沉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通过某种魔法扩音装置,响彻了整个战场。
“黑曜石卫队!”
是沐青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一柄重锤,敲碎了凝滞的空气。
“准备攻城!”
阿斯塔波的城墙上,普雷兹纳克猛地一颤,仿佛被这声音当头一棒。攻城?在这种时候?
他下意识地望向城外。
只见那支一直按兵不动、如同黑色礁石般的重装步兵,开始动了。
他们大约只有百人,但每一个都如同从地狱深渊中走出的魔神。通体覆盖着流线型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曜石重甲,手中持着各式各样闪烁着寒光的巨型兵器。
他们没有战吼,没有口号。
只有整齐划一的、金属与大地碰撞的沉重脚步声。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阿斯塔波守军的心脏上。
沃伦·佐·凯恩,这位黑曜石卫队中持锤的首席,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那柄巨大的瓦雷利亚钢战锤扛在肩上,面甲下的双眼冷静得如同万年寒冰。他从旗舰的方向,感受到了领主的意志。
——以最快速度,拔掉这颗獠牙。
他高举战锤,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前进!”
黑色的洪流开始加速,目标直指阿斯塔波最引以为傲的主城门——那扇由青铜包裹、厚达数米的巨门。
城墙上的守军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他们要攻城了!弓箭手!射击!快射击!”一名奴隶主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城头射下,如同无力的冰雹,叮叮当当地砸在黑曜石卫队厚重的铠甲上,然后被轻易弹开,连一道白痕都无法留下。
这种徒劳的攻击,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更深沉的绝望。
普雷兹纳克死死地抓住城垛,指甲因为用力而断裂,鲜血直流也毫无察觉。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支黑色的冲锋队列。
“蠢货……他们疯了吗?”他喃喃自语,“没有攻城锤,没有投石机,他们想用身体撞开城门吗?!”
黑曜石卫队在距离城门百米处,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们如同雕塑般静立,沉默的压迫感却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威力。
城墙上的守军们困惑了,恐惧了。他们不明白这些怪物到底想做什么。
这份不解,很快就变成了永生难忘的恐惧。
旗舰之上,沐青放下了手中的扩音器,抬手,对着天空中的某个存在,做了一个简单的、下劈的手势。
——“凯多,拆了它。”
天空中,那头一直在云层中优雅盘旋的黑金色巨龙——凯多,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咆哮。
她不再盘旋,巨大的龙翼猛地一振,整个身躯如同一颗黑色的流星,朝着阿斯塔波的主城门俯冲而来!
“那……那是什么?!”城墙上一名年轻的守卫指着天空,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他们看到,在那头巨龙的口中,一团暗金色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热,仿佛一颗小型的太阳正在她的喉间诞生。
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发出“滋滋”的悲鸣。连光线都被那恐怖的能量所吸引,在巨龙的周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暗色光晕。
普雷兹纳克瞳孔骤缩,他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中蕴含的、足以焚尽万物的毁灭气息。他此生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如此恐怖的能量。
那是……超越了凡人理解范畴的力量。
“不……快躲开!离开城门!”他发出了这辈子最凄厉的嘶吼。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凯多的俯冲达到了顶点,她张开了那足以吞下战象的巨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一道粗壮的、呈现出暗金色的、仿佛液态太阳般的吐息,如同一柄来自神只的审判之矛,脱口而出。
它没有普通龙焰的爆裂与喧嚣。
它只有纯粹的、寂静的、足以熔化一切的毁灭。
这道暗金色的光柱,精准地轰击在阿斯塔波那扇引以为傲的主城门上。
没有想象中的巨响。
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高频的“滋啦”声。
那扇由青铜包裹、坚硬无比的巨门,在那道光柱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积雪。它没有被撞开,没有被炸碎。
它在瞬间被气化、被熔解。
青铜、岩石、门后的防御工事……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道寂静的光柱中,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化为蒸腾的赤红色烟雾。
毁灭,并未就此停止。
龙息贯穿了城门,余势不衰地轰入了城门后的主干道,将那条由红砖铺就的大道,连同上面数百名来不及逃跑的守军,一同犁出了一道长达百米、深达数米、仍在冒着滚滚浓烟的熔岩沟壑。
城门附近的墙体,也在这恐怖的高温下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砖石结构寸寸龟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轰然垮塌。
直到此刻,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才姗姗来迟。
“轰隆——!!!”
恐怖的冲击波以城门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城墙上无数守军被直接掀飞,在空中惨叫着化为焦炭,或被震得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凄厉的惨叫声,熔化城门的滋滋声,以及砖石崩塌的轰鸣声,交织成了一曲名为“末日”的乐章。
当光芒散去,烟尘稍歇。
阿斯塔波的主城门,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不规则的、边缘仍在流淌着炙热铁水与岩浆的恐怖豁口。
它像一道狰狞的伤疤,被硬生生烙印在这座红砖之城的脸上。
更像一张通往地狱的、嘲讽的大嘴。
战场内外,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城墙上幸存的守军,还是城外那些刚刚放下武器的无垢者,甚至是卡萨斯和他麾下的挣脱者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他们的大脑,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如果说,丹妮莉丝的歌声是瓦解他们精神的“神迹”。
那么,凯多的这一口龙息,就是碾碎他们所有反抗意志的、不容置疑的“神罚”。
“咕啦啦啦啦啦!”
旗舰之上,沐青那标志性的、充满了得意与霸气的笑声再次响起,他重重一拳砸在栏杆上,“看到了吗!塞拉斯!什么叫他妈的攻城!这才叫效率!”
黑曜石卫队的阵列前,沃伦缓缓放下了挡在面前的巨大战锤,锤面上,刚刚溅上的几滴熔化的铁水正在迅速冷却。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同样震撼的同袍,然后转过身,面对着那个仍在散发着恐怖热浪的地狱入口,再次高高举起了他的战锤。
“为了晨曦!”
他发出了第一声战吼。
“为了晨!曦!”
百名黑曜石卫士齐声怒吼,声音汇成一股钢铁洪流,充满了狂热的信仰与无上的荣耀。
他们迈开脚步,踏过滚烫的地面,迎着扑面而来的热风,从那道被神力撕开的伤口中,涌入了这座已经死亡的城市。
他们的身后,再也没有传来任何抵抗的声音。
城墙上,普雷兹纳克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他失神地望着那个巨大的豁口,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一句话。
“怪物……他们是怪物……”
他的骄傲,他的城邦,他的世界,在刚才那一道光柱中,被烧得一干二净。
阿斯塔波,陷落了。
就在黑曜石卫队涌入城内的同时,战场上,那个第一个扔掉武器、记起了自己名字的年轻人——泰伦,终于做出了他身为“人”的第一个决定。
他对着天空中那抹被圣洁光辉笼罩的银白身影,那个被他视作救赎的女神,笨拙地、深深地跪了下去。
他的膝盖,不再是为了服从命令,而是为了感激与新生。
他的下跪,如同又一个信号。
多米诺骨牌,再次倒下了。
城墙内外,数万名幸存的无垢者,一片接着一片,如同被风吹过的麦浪,朝着丹妮莉丝的方向,朝着晨曦舰队的方向,跪伏在地。
他们放下了武器,也放下了二十年的枷锁。
他们选择了新的主人,或者说,他们选择了新的信仰。
晨曦之城,以一场血腥而华丽的、干净利落的闪电战,拔掉了奴隶湾最坚固、也是第一颗獠牙。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这场净化之战的开始。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冰与火之歌废土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