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脸色煞白,不敢再有丝毫的停留!
她飞快地将暗格石板复原,抹去痕迹,闪身出了账房,将门虚掩。
外面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沸粥!火光晃动,人影憧憧,到处都是惊恐的奔跑和嘶喊声。
浓烈的血腥味和鼠群的腥臊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她贴着墙根,借着混乱的阴影,朝着记忆中来时的后墙方向,发足狂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怀里的地契和账页,如同烧红的炭块,烫得她皮肉生疼。
终于,那堵不算太高的后墙在望!胜利在望!
豆豆摸到墙角,双脚用力,双手上攀,深吸一口气,准备发力翻越——
眼角却瞄到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墙角的阴影里,闪了出来!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硬物,毫无征兆地、狠狠地抵在了豆豆的后腰上!
那尖锐的触感,瞬间刺透了她单薄的衣衫,直抵皮肉!
一个刻意压低的、嘶哑苍老、却充满了怨毒和贪婪的声音,如同毒蛇一般钻进豆豆的耳朵:
“小贱人…老身瞧得真真儿的…把你从账房里摸出来的好东西…交出来!”
孙婆!竟然是孙婆!她那在白天还浑浊不堪的三角眼,此刻在黑暗中,闪烁着饿狼一般的绿光:
“乖乖给老身…不然…”她手上加了力道,冰冷的匕首尖端,几乎要刺破皮肤:
“老身这就喊!让护院抓妖女!把你送进那一顶红轿子!让你跟你娘一样,死都不得安生!”
冰冷的匕首尖,紧贴着后腰的皮肉,那刺骨的寒意和死亡的威胁,让豆豆浑身的汗毛,一瞬间炸起!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孙婆那一只枯瘦如柴、却异常有力的手,正死死地按在匕首柄上,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颤抖,和贪婪的兴奋。
怀里的地契和那张要命的账页,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的心尖都在抽搐!
孙婆!这个白天在泉眼边撒泼打滚、怨天咒地的老虔婆!
她根本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
她肯定是一直像条毒蛇一样,潜伏在黑暗中,窥伺着自己!她看到了自己潜入账房!她看到了自己拿到了东西!
“孙婆…”豆豆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她强迫自己冷静,身体僵硬地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你…你想要什么?粮?我给你粮食!还有虫干…瓜…”
“呸!”孙婆一口浓痰,几乎啐到豆豆后颈上,匕首又往前顶了一顶,刺得豆豆闷哼一声。
“少跟老身装蒜!粮食?你那点施舍的叫花子食,留着喂你那个短命鬼妹妹吧!老身要的是你怀里那一些纸!那些盖着红戳戳的、能换大钱、能换活命的纸!地契!老身看见你塞进去了!”
她果然看见了!豆豆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个老东西,根本就是冲着地契来的!她白天在泉眼边的表演,恐怕也是为了摸清自己的行动路线!
“交出来!”孙婆的声音陡然地拔高,带着一种疯狂的急迫,“快!快!不然老身现在就一刀捅了你,再自己拿!”
她似乎也被粮仓那边,越来越凄厉的惨叫声,和鼠群的疯狂嘶鸣,刺激得有一些失控了。
豆豆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硬拼?孙婆虽然老迈,但此刻状若疯虎,手里又有匕首,自己心口的剧痛未消,体力透支,硬拼风险实在是太大。
呼救?把箫府的护院招来了,自己同样是暴露!怀里的东西,一旦落入箫老爷或官府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苗苗、王叔、春娘…甚至又会牵连到箫景轩,整个杏花村都将万劫不复!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粮仓方向炸开来!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响!
震得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紧接着,是比刚才强烈百倍的火光,冲天而起!一瞬间映红了半边夜空!
滚滚浓烟裹挟着火星子,如同狰狞的巨兽,咆哮着升腾!
“粮仓!粮仓塌了!着火啦——!”
“快跑啊!耗子带着火跑出来啦!”
“救命呀——!”
凄厉到极致的哭喊声、爆炸声、建筑倒塌的轰鸣声、还有无数老鼠临死前,发出的尖锐惨嚎,混合成一片末日一般的恐怖声浪,席卷了整个箫府的后院!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抵在豆豆后腰的匕首,力道骤然一松!
机会来了!
豆豆的眼中寒光爆射!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恨意,一瞬间压倒了所有!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释放!
借着身体前倾的惯性,她的左肘如同铁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后撞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细微“咔嚓”声!
“嗷——!”孙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豆豆这凝聚了所有愤怒和力量的一肘,精准无比地,撞在了孙婆的胸口上!
巨大的力量,让这个枯瘦的老太婆,如同断了线的破麻袋,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
“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几尺外的泥地上!
那一把淬毒的匕首,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黑暗里。
“噗!”孙婆摔在地上,一口污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就喷了出来!
她蜷缩着身体,像一只被踩扁的虾米,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三角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怨毒,死死地盯着豆豆,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豆豆看都没看地上,那垂死挣扎的孙婆一眼,剧烈的动作,再一次牵动了心口的共感剧痛,让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她不敢停留,强忍着眩晕和恶心,手脚并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无比狼狈地翻过了,那一堵救命的矮墙。
身体重重地摔落在墙外冰冷的泥地上,怀里的地契和账页,硌得她生疼。
她不敢回头,也无力回头,只能挣扎着爬起来,拖着灌了铅的一样的双腿,踉踉跄跄地扑向,那不远处,那一座在夜色中,如同沉默巨兽的破庙。
冲进庙门,反手死死抵住那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豆豆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火场的焦糊味。
她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外面,箫府的混乱喧嚣、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她颤抖着手,摸向怀中。
厚厚一叠冰冷的地契,还有那一张撕下来的、决定性的账页,都还在。
就在这时——
“姐…姐…”
墙角的草席上,传来苗苗微弱却清晰的呼唤声。
豆豆猛地扭过头去。
借着破窗外透进来的、被火光映红的微光,她看见苗苗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正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担忧地望着她。
孩子的小脸依旧苍白,但那一双眼睛,却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清晰地映照着破庙外,冲天的火光,也映照着豆豆此刻,狼狈不堪、沾满血污和灰烬的身影。
豆豆紧绷到极限的心弦,在看到妹妹那一双清澈眼睛的一瞬间,终于“嗡”地一声,彻底断裂。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后怕、委屈和劫后余生的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防备。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苗苗身边,伸出颤抖的、同样沾满污秽的手臂,想将妹妹瘦小的身体,紧紧地搂进怀里。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苗苗单薄衣衫的一刹那,动作却僵住了。
怀里,那一些浸透了箫家罪恶,和杏花村血泪的地契和账页,冰冷而沉重。
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孙婆匕首的寒意,和那老虔婆喷出的污血的黏腻。
她看着自己沾满泥污、血迹和灰烬的双手,看着自己褴褛肮脏的衣衫,再看看草席上,虽然虚弱却依旧干净、眼神清澈的苗苗…
一股巨大的污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瞬间将她淹没。
她伸出的手,就那么僵硬地、颤抖地停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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