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认罪书,张婙便将一群闹事人轰出去。
她黝黑的脸转向林星野,个子虽不高,但大手一揽林星野的肩膀,把她揽得弯了腰。
“这位姊妹,功夫了得啊!有没有兴趣做我们宁平县的衙差?以你的功夫,就是做个捕头也绰绰有余!我们宁平衙门包吃住,待遇很好的!”
林星野道:“县太娘好眼光,我也觉得自己功夫了得。不过您今天忙,先处理好当下的事情吧,我不急。”
她还给张婙带了百多个等待劳改的山匪和一群老弱病残呢!
张婙哪里知道林星野的心理活动,她见林星野也是个极其自信的性子,对她产生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大手亲近地使劲拍她的肩膀:“也好!要我说捕头都委屈了你的才能,等我哪天当上郡官,非得举荐你做个武官才好!”
她可真是自信啊。
刚得罪了与现任州府有关系的刘员外,就开始遥想自己当郡级主事的生活了。
不过,林星野很欣赏这种自信。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张婙此人表面看来性子太烈,但实际上只有烈起来才能达到目的,若是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怎么能号令那些心思各异的人呢?
大争之世,唯有烈者能争高峰!
一身文士打扮的王彦辞,纵然对林星野的字迹十分欣赏,但她不由怀疑,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来的书法武艺俱佳的高人?为何她此前没有听说过?
王彦辞问道:“这位姊妹不止功夫了得,就连书法也有很高造诣,不知林姊师出何门?”
“我师傅姓徐,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以前在我家附近教书。”林星野笑道。
徐自珩三元及第,进士中的进士,至于天凌书院也在林星野家附近,没毛病。
王彦辞有几分心眼,但也仅有几分罢了。她欣赏地道:“那这位徐先生定然也是大才,若是可以,不如也将她招入府衙做事。”
“哈哈哈哈。”想象一下老师抱着个梅花香味手炉,站在满是泥点子的水渠旁边,张皇失措的洁癖样子,林星野忍不住想笑,“若有机会,我替她引荐引荐!”
搞不好以后真有机会在朝中共事呢!
不过,想到王彦辞出身王家,她有些好奇地问道:“对了,王姊来自平原王氏,不知是哪一支呢?王家是高门,怎么会来平宁县做事?”
她这话有些冒犯,不过王彦辞平和地回道:“现任平原王氏二家主王卓义是我姨母,要说我娘也是主支姊妹,不过她痴迷算数之道,在王家并不出名,我也只想兴修水利、计算工程。在平宁县,做张姊身边一位县丞,能够为民做些事情,比在朝中勾心斗角舒服多了。”
林星野深有同感,不得不说,在京城中即使是她也时常感到受到拘束,到了外面,就有种天性释放的自由感。
若她不是镇北王世女,就在这样为民做事的好官身边做个捕头,抓一抓罪犯恶徒、打一打地主豪绅,倒也十分自在。
只可惜,她的出身注定她要肩负更重的责任,而她手中的屠刀……也即将斩向王氏。
按王氏所犯之罪,参与人员全部要杀头,即使是未参与者,主支也要被连坐流放。
可是这王彦辞看起来无辜的很。
林星野摇了摇头。
她怀揣着心事,面上倒不显,继续大摇大摆地跟着她们监督水渠制造。
张婙是总体的指挥者,在工人中很有威信。而王彦辞则是起到技术指导的作用,她虽然文质彬彬,但并没有文人架子,经常自己下水渠检查工程质量,对于工人和张婙提出的问题,她有问必答,手中常备一只炭笔,在本子上写写算算。
“县太娘!外面来了一队人,说,说是镇北军破虏校尉,请您前往主事!”
县城守卫急匆匆地跑到张婙身边报告道。
林星野心想,这是薛瑞到了。
“镇北军?!”张婙将手中图纸交给王彦辞,搓搓手上的泥渍道,“她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这附近也没有打仗啊。”
“说是镇北王世女在附近平匪,俘虏一帮匪徒,没地儿处置,就送到我们县来了。”
“哈?山匪!她们把岺苍山的山匪灭了?”张婙一边大步往城门走,一边瞪大眼睛问道。
“是的!”
“哈哈哈哈哈!好哇!我本来还想修完水渠就组织人手剿匪,这下好了,修渠人手正缺苦力呢!”张婙大笑道。
王彦辞敏感地问道:“镇北军怎么会到这里平匪?”
“不知!所以属下觉得不能随便放她们入城,得请县太娘来决断。”守卫说。
她又注意到跟在张婙身后的林星野,今日先来了林星野这个身份不明的游侠儿,又来了一股军队,守卫觉得可能有关系:“你,你是那个游侠,林日生,怎么会在县太娘身边?”
张婙惊讶地道:“林日生?”
方才林星野在担保人那一栏填的是自己的本名“林星野”,而不是什么假名。
林星野坦然笑道:“啊对,是我。”
她们已经来到城门前,能看到薛瑞的兵马。
林星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薛瑞身边,从她手中接过自己的马匹。
薛瑞知道这便是不再隐瞒身份的意思,拱手道:“世女殿下!”
身后的几十镇北军齐齐道:“世女殿下!”
声音震天,足以让所有人知道林星野的身份。
张婙眨眨眼:“什么女?”
守卫:“……”
王彦辞:“县太娘,你要失去一个捕头人选了。”
**
县衙大堂。
林星野向众人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我身受太女命令,有监察平原百官之责,听闻平宁县县太娘爱民如子,就把俘虏带到这里来看看。”林星野笑道。
张婙有种被骗的感觉,但她不好说。
隐瞒身份,是为了看看县太娘是否真如别人所说一般勤政爱民,也是为了一观平宁风貌。
若是以原本的身份进城,很多官员就会命令百姓缄默,表面上做出一副和平安定的风貌,背地里有多腌臜谁也看不出。
但她还是觉得被骗了!
“哎,世女,我这边真的很缺捕头啊!”张婙叹气道。
林星野仰天大笑一番,对张婙说道:“我知道县太娘辛苦操持一县事务不易,所以从山匪寨中搜得的金银珠宝,一部分发给了有能力自己生活的被俘百姓,一部分带了过来,给您安置山匪俘虏和老弱病残之用。”
有了钱,自然什么都好说。
张婙眼睛亮了起来:“那感情好!”
“你对谁都如此坦诚吗?”林星野笑着看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弯起来。
张婙此人性子虽烈,但不代表她没有情商,很自然地转换了称呼:“对您这样热心肠的人自然是坦诚的,咱们好歹也有一起打刘员外的情分呢!”
林星野又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我倒有一个很适合当捕头的人选。她尽忠职守,目光毒辣,警戒心很强,就连记忆力也不错,对见了一面的人,也能说出她的名字。”林星野说道。
“哦?是谁?”张婙如今正缺人手,当真是求贤若渴。
林星野的手抬起来,掌尖指向一开始拦截她的那个城门守卫。
守卫愣了愣,缩着脑袋站出来。
她本来以为自己在城门前严查了世女一番,还直呼她的假名“林日生”,在众人面前戳穿她的身份,估计要倒大霉了。
没想到世女居然全不在意,还向县太娘举荐她!
“你叫什么名字?”张婙问。
“属下名叫段述。”守卫还是有些忐忑地说道。
“很好。明天开始你就不要继续守城门了,来府衙工作吧,这个捕头之位就交给你了!”张婙果断地说。
段述惊讶地看着县太娘,又看看微笑的林星野。
她单膝跪地,抱拳道:“谢县太娘,谢世女。”
她有些不自信地道:“其实,我只是普通做事而已,守卫城门没啥难的,但捕头,我不会当……”
林星野道:“每天都能兢兢业业地守卫城门,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你能坚持做到该做的事,当机会来临自然就会落到你的头上,这是你应得的,不用紧张。”
张婙也道:“是啊。我来当县令之前,也不过一介书生,哪里知道怎么做百姓的母亲官嘛。你只要跟着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慢慢地自然就会了。”
段述十分感动,要不是有大女人包袱,她就要星星眼地哭出来了:“属下一定恪守使命!做好这个捕头!”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交接手中的山匪俘虏和老弱病残。
张婙道:“这些山匪彼此认识,不能让她们还待在一起,以免再凝聚起来。我会先审问一番,把罪大恶极之人关进牢房,剩下的稍作惩处,打散了之后,一部分抓去挖矿,一部分修渠,一部分去开垦荒地。这样有个谋生的活计,时日久了,按表现优良分出等级,择优恢复平民身份,让她们互相竞争,逐渐融入团体。”
王彦辞将张婙的话记录下来,她行笔如飞,脸上皆是佩服之色。
林星野道:“县太娘有御人之术,难怪能在三年内便斗倒本地的地头蛇,让百姓人人信服。”
“这都是在三年的斗争中总结出来的。”张婙谦虚了一下道,“至于那些老弱,我预备建立一个济困堂,有能力的人交给她们一些基础的编织、洗衣的活计,好歹也能谋生。实在无力劳动的,便只能让她们互相照看,靠善心人接济过活了。”
林星野点头:“此番你刚刚打了刘员外,必然震动本地其她地主豪绅。敲山震虎,也有余威。可建议她们出钱出力救济老弱,就当在你这留个善缘。但切不可再大动干戈,以免她们联合起来,一齐将矛头指向你。你根基还浅,只能一步一步来。”
她本来还担心张婙善心大发,把所有无能为力的老弱都兜在自己的责任中,反而被无底洞的支出拖垮。看来张婙对此也有自知之明。
她们只能尽可能地救助更多人,却无法一下子拯救所有人。
王彦辞在旁记录着,忍不住抬头看了林星野一眼。
少女不过十六岁,武能以一敌十,文有一手铁画银钩,就连对势力人心也能如此敏锐。镇北王威名赫赫,当真是虎母无犬女。
张婙道:“嗯,我会注意的。”
几人又说了一番话,林星野见时间已久,便带着薛瑞等人告别。
她们此番将俘虏和老弱交给稳妥之人,就能放心行路了。
几十镇北军骑的皆是战马,加快马速,很快追上车队,继续浩浩荡荡地前往平原。
**
镇北王府。
夜晚寂静幽凉,冷风透过窗户吹进祠堂,渗着丝丝寒意。
祠堂中,昏暗得只剩下几分摇曳的烛光。
白发白肤的少男躺在两个蒲团组成的垫子上,身上衣衫轻薄,颤抖着蜷缩成婴儿状。
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刻骨的疼痛和寒冷让他如坠冰窟。
温若雪至今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林倾城的夜明珠会出现在他的柜子里。
他好冷啊,好痛啊……
呜呜……
眼泪已经流干了。
他手中握着林星野留下的一只玉佩,拿出来心疼地看了一眼,又深深地放入怀中。
妻主……
就在他即将昏睡过去时,“吱呀”一声,祠堂的门打开。
带着泥的鞋子粗暴地踢上温若雪的雪白柔嫩的脸,将肮脏的淤泥糊了上去:
“王夫让你在祠堂跪拜反思,不是让你睡大觉!”
小厮啐道:“狐眉子,仗着一张好脸,就得了世女的关照,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东西!”
温若雪艰难地以手支撑起纤瘦的身子,触痛伤口,“嘶”了一声,又隐隐呜咽起来。
“哼,你的饭!别饿死了,到时候王夫就得怪罪我了!”
小厮“啪”的将一个破碗放到温若雪面前,又踢了他一脚,才昂首走了。
就连关门的时候,也是毫不客气地用力“砰”的关上。
温若雪一颤,再次陷入黑暗中。
幼时,他就被人关在黑屋,只能等待哥哥偶尔见他一面,教他说两句话。
他很恐惧,彷徨,总觉得不知道的地方会冒出妖怪,将他整个人吞入腹中。
他好想死,但他不能死,他还有妻主,还有哥哥……
不知妻主现在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她吃的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
哥哥呢?太女对他如何?
呜呜……
温若雪哽咽着,拿起破碗,小厮没准备餐具,他只能用手扒饭。
泛着馊味的饭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了,看着就想作呕。
仅有的几片烂菜叶,上面还沾着不知道什么隐约的臭味。
温若雪干呕,虚弱无力的手将破碗掉到地上。
洒出一半。
“吱吱!”
一只硕大的黑毛老鼠顶着脏兮兮的毛窜了出来!
“啊……”温若雪吓得惊叫,他想逃,可是伤口的疼痛牵扯起来,让他唔啊一声又跌倒在地。
老鼠闻闻馊饭,都不想吃。
它又“吱吱”叫,竟大胆地凑到温若雪脚边。
“你,你走开——”温若雪用仅剩的力气说道。
老鼠闻了闻,开口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
温若雪尖叫,拼命地用手打向老鼠,老鼠“吱”地跳了起来,反口咬到他葱白的指尖。
“啊啊啊……”温若雪拼命地将老鼠甩掉,指尖鲜血汩汩流出。
“救命……救命……妻主……”
老鼠也被惊到,围绕着他上蹦下跳地乱窜。
温若雪惊恐之中,硬撑着剧痛的身体,身手拿起桌案上一只烛台,拼命打向老鼠。
“吱——”
老鼠连躲几下,最后被烛台砸中,浑身是血地窜了出去,不知道逃到哪里。
“当啷。”
温若雪手中烛台滑落,他整个人也虚脱地跌落在地。
风透过未关紧的窗户丝丝缕缕地吹进来,寒冷刺骨。
温若雪凌乱地蜷缩在地面,紧紧捂着胸口的玉佩。
“妻主……救救我……”
“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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