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典终选之日,皇家御苑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金辉,檐下悬着的彩绸被风拂得翻飞,像极了此刻人心的躁动。
入选的小哥们身着华服,或锦缎裹身,或素绸束腰,连落选者也未卸盛装——
今日终选,就连圣上也会亲临,倘若能得其青睐,即便未能入选东宫,也能顷刻间转败为胜。
此外,还有其他显贵亦会到场,说不准会被看中,纳入后院,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看台之下,百姓们踮脚张望,孩童们被母亲举在肩头,男人们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空气中绷着的期待与不安,几乎要凝成实质。
姜启华高踞主位,明黄储君朝服上的云龙纹随她的呼吸微晃,衬得她面容清俊,却也冷得像冰。
她指尖摩挲着内侍呈上的鎏金名册,指腹划过烫金的字,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年轻而忐忑的脸庞。
有的眼含期待,有的强装镇定,还有的,藏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算计。
“本届春熙典,魁首者,吏部尚书之子,李文萱,入选东宫。”
清越的声音传开,一位身着石青锦袍的小哥稳步出列。
他面如冠玉,腰间系着玉带,连跪拜的姿势都透着世家子弟的雍雅,伏地谢恩时,声音平稳无波:“隶家,谢殿下恩典。”
姿态从容得像是早已知晓结果,正合魁首应有的气度。
“花恬儿,入选东宫。”
名字一出,台下顿时起了阵低哗。
花恬儿穿着水粉色软缎裙,裙摆绣着的海棠花仿佛要开在风里,他立刻抬眼,魅眼流波,眼尾的泪痣在日光下更显勾人。
翩然拜倒时,纤腰袅娜得像株柳,连谢恩的声音都软乎乎的:“恬儿谢殿下垂爱,定当尽心侍奉。”
那模样,俨然已把自己视作东宫未来的主人。
“赵大宝,赵小宝,落选,特赐‘春熙妙趣’匾,金百两。”
兄弟俩穿着新做的蓝布衫,布料上还带着浆洗的硬挺,一左一右憨拙地出列。
赵大宝听到 “赏金” 二字,眼睛瞬间亮了,搓着手差点忘了行礼;赵小宝更是直接,脱口就问:“大人,金子能现在给不?俺想给俺娘买块布!” 这话逗得全场笑开,连姜启华的唇角都勾了勾,气氛一时松快起来。
司礼官声调平稳,继续念着名姓。
得选者无不红着眼眶谢恩,落选者则有的泣不成声。
直到名册翻到最后一页,终于念出那个让众人屏息的名字:“……柳如丝,入选东宫。”
满场霎时寂然,连风都似停了。
柳如丝缓步出列,青衫素影在一片华服中格外扎眼。
他身姿孤直如竹,依着礼仪躬身,却只是垂着眼,默然未谢——没有狂喜,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司礼官捧着礼器上前,刚要开口宣告 “春熙典礼成”,变故陡生!
柳如丝蓦然抬头,原本平静的眸中燃起炽焰,他竟转身面向御座,面向百官,面向台下的万民,朗声开口,字字如雷:“陛下!太女殿下!诸位大人!民男柳如丝,斗胆恳请天恩!”
全场哗然,所有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连檐下的彩绸都似被这声喊惊得停了晃,落针可闻。
“民男出身微贱,本是南风馆的贱仆,蒙殿下恩准参选春熙典,已属天大的殊荣,岂敢再贪慕东宫的恩宠?”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握着拳的手却绷得发白,显见得用了极大的力气。
“此生别无他求,唯念昔年落难之时,民男被逼跳湖,是镇北王世女林星野大人跳下水,把我从冰湖里捞出,救了我一条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这份恩,民男记了一年!今日既得殿下垂青,民男不敢妄求名分,唯愿长随世女左右,民男自知出身卑贱,即便不能成为侧室,做个通房也好,当个仆从也罢,只求能衔环结草,报她的再造之恩!伏请陛下、殿下成全!”
一语既出,满场死寂——继而哗沸如鼎!
“拒婚东宫?求婚世女?”
“疯了!这是大不敬!要杀头的!”
“皇家选婿,他竟敢当众拒旨,还把镇北王府拉进来,安的什么心?”
“朝廷的颜面,都被他丢尽了!”
惊议、斥责、骇异的声音像潮水似的涌来,场面瞬间失控。
文官们气得吹鼻瞪眼,有老臣颤巍巍地扶着玉带起身,指着柳如丝就要弹劾;百姓们交头接耳,目光像带刺的针,齐刷刷射向看台侧面的林星野——
她穿着绯色官袍,脸色苍白得像纸,僵在原地,连指尖都在抖。
林星野脑中轰然一响,像是被惊雷劈中。
她怎么也没想到,柳如丝会用这样的方式——毁了自己,也把她拖进滔天巨浪里。
那年冬天的事,对她而言不过是顺手救了个人,可柳如丝,竟用 “拒婚东宫” 的决绝,把这份 “恩” 变成了刺向她、也刺向姜启华的刀!
御座之上,姜启华握着酒杯的指节攥得发白,杯沿压得指腹发红,酒液晃出的水珠溅在明黄朝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她凝视着台下那个青衫身影——柳如丝为了林星野,连命都可以不要,连皇家的威严都敢践踏!
再看远处的林星野,她脸色惨白,眼神慌乱,竟似还有几分无措。
心口像是有团冰焰在烧,又冷又疼,几乎要蚀骨。
好,真好。
柳如丝宁可为林星野焚尽一切,林星野呢?她就站在那里,接受着这份 “舍命相报”,连一句拒绝都没有。
这哪里是拒婚,这是当着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的面,把她姜启华的脸面,把东宫的尊严,剥得干干净净!
她分明感觉到母皇的近侍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听到苏氏亲族那边传来的低嗤——她们等着看她失态,等着看东宫出丑,等着看她如何处理这 “大不敬” 的场面。
已有老臣开口:“殿下!此男狂悖无状,竟敢拒旨辱上,还惑乱世女,当严惩不贷,以正纲常!”
千钧一发之际,姜启华却缓缓搁下酒杯,杯底与案几碰撞,发出一声轻响,竟压下了满场的纷扰。
她唇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那笑意没到眼底,只冻得人发寒:“柳公子不忘旧恩,志节可嘉。”
她的声音稳如钟,一字一句传得清清楚楚:“然春熙典乃国之大事,选的是侍奉东宫的近臣,非关私愿。孤的旨意既出,岂容更改?”
目光像冰刃似的扫过柳如丝惨白却执拗的脸。
她继续道:“入侍东宫,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福气。此事,到此为止,再敢多言,以抗旨论罪!”
——你不是想跟着林星野吗?我偏要把你锁在东宫,让你日日夜夜看着她如何对我俯首称臣,看着她在我面前谨小慎微;我要你求而不得,要你知道,你的命、她的命,都在我手里。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敢跟我抢人的,没有好下场!
她转而睨向司礼官,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眼底的冰还没化:“典礼继续。”
一场惊天风波,竟被她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
朝臣们愕然,百姓们瞠目,私下里都暗叹太女气度恢弘、胸襟似海——唯有林星野,站在原地,遍体生寒。
姜启华最后扫过她的那一眼,冰冽深处藏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得意,像一把锋利的刀,轻轻剜过她的心口。
她懂了。
这不是宽容,是更狠的报复,是更绝的占有。
姜启华要的,从来不是柳如丝的顺从,是她林星野的低头。
春熙典终是 “圆满” 落幕。
花恬儿捧着东宫的赏赐,用帕子掩着笑,眼底却在飞快地盘算着如何拉拢东宫的内侍;李文萱荣膺魁首,接受着百官的道贺,手指却在袖中攥紧,他知道这魁首之位,不过是姜启华平衡朝堂的棋子;赵氏兄弟把金子揣进怀里,还在争论着要先给娘买布,还是先去吃顿好的,浑然不知自己不过是这场博弈里的 “妙趣” 点缀。
人潮渐渐散去,御苑里的彩绸还在风里晃,只是没了方才的热闹。
林星野独自站在空荡荡的看台之下,冷风刮过她的绯色官袍,像要钻进骨头。
她望着姜启华銮驾远去的方向,车帘缝隙里,她似乎看到姜启华回头,那眼神冷得像冬日的冰湖,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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