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裹着沉水香的气息,漫进正夫殿的每一处角落。
苏言初坐在镜前,看着宫人用象牙梳将他的青丝理顺,镜中人眉如远山,眼含温润,一身雪白暗纹常服绣着细密的云纹,衣料是江南新贡的云锦,熨帖得没有半分褶皱——今夜,是根据太女月信计算的最佳受孕日期,绝不能有半分差错。
案几上早已摆好了精致的膳食:青瓷碟里盛着蟹粉小笼,白瓷碗中是粉嫩可人的莲子羹,最旁侧的冰鉴里镇着玫瑰冰酪,冒着丝丝凉气,甚至连酒盏都是掐丝珐琅,盛着温好的桂花酿,香气清雅。
“主子,禁事房传来消息,绿头牌已按您的意思,摆在第一顺位了。” 墨书轻声禀报,眼神里带着几分讨好,“柳良侍的牌子,压在了最末。”
苏言初指尖摩挲着青丝,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知道了。去看看殿下到了没有。”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殿下驾到——”
苏言初立刻起身,领着宫人迎至殿门。
姜启华迈步进来,明黄的常服上绣着暗蟒纹,腰间系着赤金带钩,垂落的穗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的目光在苏言初身上停留了一瞬,不算热络,却也没有平日的疏离,只淡淡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这一眼,让苏言初心头微动。他能感觉到,今夜的姜启华似乎带着几分平易近人。
“谢殿下……” 苏言初起身时,顺势接过宫人手中的食盒,亲自为姜启华布菜。
他用银筷夹起一个蟹粉小笼,递到姜启华面前的白瓷碟里,指尖微微前倾,恰好避开了逾越的距离:“殿下今日处理了大半日朝政,先用些垫垫。这小笼是御膳房刚做的,蟹粉是今早从太湖运过来的活蟹拆的,您尝尝。”
姜启华依言执起玉箸,夹起小笼咬了一口。蟹油的鲜香在口中散开,确有几分滋味。
她抬眼看向苏言初,却见他正专注地为自己舀莲子羹,长睫垂落,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不得不承认,苏言初确实是合格的正夫,样貌、礼仪、家世,样样无可挑剔,连布菜的时机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殿内很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 “噼啪” 的轻响,桂花酿混着食物的味道漫在空气里,竟生出几分难得的暖意。
苏言初寻着话头,从东宫新种的牡丹,说到近日新得的《春江图》,声音温软,语速不快,每一句都恰好留出让姜启华回应的空隙。
“那幅《春江图》挂在内室,殿下若有兴趣,隶家……陪您去瞧瞧?”
苏言初放下银勺,有些期待地看着姜启华的眼睛。
姜启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她起身时,苏言初很自然地侧身引路。
指尖在转身的瞬间,不经意擦过她的小指,微凉的触感像羽毛扫过,他能感觉到姜启华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收回,心中荡漾起一丝暖意。
内室的暖帐早已放下,熏炉里燃着助眠的安息香,床榻上铺着锦褥,《春江图》挂在床头的墙面上,画中江南春色浓艳,水波粼粼,倒也雅致。
“殿下瞧这画,笔法倒有几分意趣。” 苏言初站在姜启华身侧,声音放得更低,几乎要贴在她耳边。
他的小指再次轻轻勾住她的,这一次不再是无意的擦过,而是带着试探的轻缠——
他能感觉到姜启华的指尖微僵,却没有抽开。
心底的期待瞬间翻涌上来。
姜启华看着画,苏言初的小指很暖,缠着她的指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在她看来,正夫的亲近,是 “侍寝流程” 的一部分,无需苛责。
她甚至在心底想着:苏言初家世清白、身体康健,若今夜能按太医院的 “易孕期” 成事,便能尽快堵住朝臣 “东宫无后” 的议论,也能让自己从对那人的焚心执念里抽离片刻。
她没有推开苏言初,甚至微微抬步,跟着他往床榻边挪了半步。
苏言初的心跳瞬间快了几分,他能看到姜启华眼尾的淡红,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
他轻声道:“殿下今日累了,不如……歇息片刻?”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雪白的小手覆在了姜启华的腰带之上。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小厮撕心裂肺的哭喊:“殿下!殿下救命啊!我家小主吐血了!浑身滚烫!太医还没来,求您去看看他吧!”
这声音像一把尖刀,刺破了内室的温馨。
苏言初的手猛地一僵,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是柳如丝!
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姜启华也猛地回神,方才那点刻意的松动瞬间消失,她皱了皱眉,看向殿门方向:“吐血高热?”
“殿下!” 苏言初急忙上前想拦,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袖,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不过是点急症,宫人自会照料,何需您亲自跑一趟?您刚……”
他话未说完,姜启华已绕过他,径直朝殿外走去。
明黄的身影掠过门口时,她回头看了苏言初一眼,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孤去去就回。”
殿门 “吱呀” 一声合上,隔绝了那抹明黄,也彻底碾碎了苏言初的期待。
他僵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床榻,指尖还残留着姜启华的温度,可那点暖意早已被怒意冻僵。
他猛地一挥袖,案几上的珐琅酒盏 “啪” 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桂花酿洒了一地,香气混着酒气,变得刺鼻起来。
“墨书!”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蚀骨的寒意,“去查!柳如丝是真病还是装病!若有半分猫腻,我定要他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墨书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下,快步退了出去。
他哪里敢说实话!
是他事先与听竹轩的人通了气,给柳如丝吃了不洁的食物,就是要让他想上吐下泻。
因着今夜重要,若姜启华没有翻正夫的牌子,反而又如往常那样翻了柳如丝,便可让他无法侍寝。
谁成想那柳如丝怎会病得如此重,反而阴差阳错,弄巧成拙,坏了苏言初的好事!
此事,断不能让苏言初知道,那就干脆——推到柳如丝身上好了!
一炷香后,墨书回来时,脸色发白,垂着头不敢看苏言初:“回、回主子,柳良侍傍晚确实吃坏了东西,吐了几回……但听竹轩没让太医进门,那高热来得蹊跷,小的瞧着……倒像是装的。”
“装的?” 苏言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好,好得很!这个贱人!不愧是南风馆里教出来的货色,真是会挑时候!”
他在殿内踱了两步,烛火映着他的影子,忽明忽暗。
片刻后,他停下脚步,声音阴沉得可怕:“墨书,下次往他的温补汤药里加些东西。他不是喜欢装病吗?那就让他真的病下去,病到没力气争宠,病到再也爬不起来!”
墨书浑身一颤,额角渗出冷汗,却只能重重叩首:“是,小的……明白了。”
殿内的烛火还在燃着,却再也暖不了空气中的寒意。
苏言初看着床榻上平整的锦褥,眼神里最后一点温润也被忮忌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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