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鸾台侍卫司的校场上,两排人员壁垒分明。
左侧勋贵子妹银甲耀目,神色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右侧寒门侍卫布衣挺直,眉宇间凝着不甘人后的坚韧。
空气凝滞紧绷,弥漫着“三月之期”对决前最后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林星野一身玄色指挥使官服,步伐沉稳地走上点将台。
她没有立刻开口,目光如实质般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将那些或跃跃欲试、或紧张不安、或隐含敌意的神色尽收眼底。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苏阳焰那张写满“一雪前耻”的脸上,停留一瞬。
“三个月前,校场夺旗,寒门周勐胜,勋贵苏阳焰败。”
林星野清越的声音打破沉寂。
“胜负已分,岗位已定。但这三个月来,鸾台何曾有一日安宁?”
她声音陡然转变,目光锐利:“私下里,尔等是依旧以‘她们勋贵’、‘她们寒门’相称?校场之外,可曾有一次将身边同袍,视为危难时可托付性命之人?!”
一连串的诘问,让不少侍卫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连苏阳焰也蹙紧眉头,拳头握紧。
“鸾台刀锋,卫的是整个宫禁安危!若自身便是一盘散沙,如何抵御真正的敌人?若同袍之间尚存猜忌,何谈将后背交托?!”
林星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响彻校场。
“故,今日起,废除原定派系对决之策!内斗——该结束了!”
在满场错愕与骚动掀起之前,她已抬手。
一名侍卫应声展开一幅巨大的东宫模拟区域图,其上路线错综复杂。
“看到这些路线了吗?”林星野指向地图,“这才是我鸾台职责所在!从今日起,所有人,随机抓阄,打散编入十支巡逻队!每队五人,混合编组,共同执守一条路线,护卫一份‘机密文书’!”
“随机?混合?”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这意味着所有固有的小团体将被彻底打破,她们此前拼命训练的战术也失去作用,甚至之前绞尽脑汁想要打败的敌人可能顷刻间转化为队友,而知根知底的朋友却有可能瞬间变成竞争对手。
“这非儿戏,而是最接近现实的考验!”
林星野的声音压过议论,带着沙场的铁血意味。
“你们的队伍,可能会遭遇可疑人员,可能应对突发情况,甚至会面对偷袭!我要看的,是当危险降临时,你能否随机应变,能否挑起大梁,能否毫不犹豫地将性命交给身旁的队友!无论她出身苏家,还是来自寒门!”
她环视众人,字句如锤,敲定规则:“任务中,一人失职,全队连坐!一队失败,全员蒙羞!但若成功——表现最优的两支队伍,将共同执掌东宫正门巡防,全员,记双功,名载鸾台勋册!”
这番话,如冰水泼入滚油。
苏阳焰瞳孔微缩。
这林星野,当真是花样百出。
可是这种全新的作战——当真是有意思的紧!
不再依靠既定的战术,而是依靠临场的反应,辨别真伪,面对危局,全凭本事。
不过,这不再是靠个人勇武就能取胜的擂台,而是一个不依赖同伴就寸步难行、甚至可能全军覆没的局。
她看着身旁那些陌生的、来自不同阵营的面孔,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新奇涌上心头。
那股好胜之心被点燃,她猛地踏前一步,抱拳喝道,声音斩钉截铁:“愿遵此令!”
她这一嗓子,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施加了最后一分力。
原本躁动不安的勋贵派见她率先打破僵局,纷纷收敛神色。寒门派则因这绝对公平的机遇和“载入功勋册”的荣耀,眼中迸发出炽热的火焰。
林星野深深看了一眼苏阳焰,在那片被引向新方向的气氛中,微微颔首。
“抓阄编队,即刻开始!”
她利落转身,走下点将台。
鸾台的种子已播下,现在,她该去为另一片战场,扫除荆棘了。
***
鸾台值房内。
林星野的指尖拂过案上那份油纸包裹的药渣,以及旁边抄录清晰的太医院底册。
柳如丝那张苍白隐忍的脸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直接禀报姜启华?
念头刚起便被按下。
太女心思如海,对柳如丝的态度更是复杂难明,此举不仅冒险,更可能将柳如丝推向更危险的境地,也会让自身卷入不必要的猜忌。
苏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唯有借一柄更锋利、更高悬的刀,方能斩断这团乱麻。
谁能越过东宫,让苏家忌惮,且绝无法容忍此等罪行?
答案呼之欲出——
皇后慕容清。
皇嗣是他绝不容触碰的逆鳞。
“备轿,凤仪宫。”她沉声吩咐,语气决然。
凤仪宫巍峨,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凛然的光泽。
林星野垂首恭立,姿态谦卑地将证据呈上:“臣近日稽查宫禁,发现太医院药材管理与记录或有疏漏,此物来源蹊跷,臣职责所在,不敢擅专,恐其流毒,危及各位小主安康,特来呈报,请您圣裁。”
慕容清慵懒地倚在凤榻上,闻言略抬眼皮。
侍立一旁的老宫人上前,仔细查验药渣与底册。
片刻后,脸色陡变,慌忙附在慕容清耳边低语。
“棉子仁”三字虽轻,却如惊雷炸响。
慕容清瞬间坐直,脸上慵懒尽褪,凛冽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指尖死死抠住紫檀扶手,声音低沉:“好……好一个管理疏漏!林指挥使,你心思缜密,忠心可嘉。”
他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林星野:“后宫之事,本宫自有决策。你且退下。”
“臣告退。”林星野深深一揖,姿态无可挑剔。
转身退出大殿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蕴含着风暴的视线。
**
就在林星野离开凤仪宫的同时,鸾台校场上的抓阄编队也已尘埃落定。
苏阳焰看着手中刻着“戊三”的木牌,又瞥了一眼身旁同样拿着“戊三”木牌、面色沉静的周勐。另外三位神色各异的寒门侍卫,嘴角也扯出一个混合着诧异与无奈的弧度。
若非是亲自组织的抓阄,她简直要怀疑此等分配是不是林星野故意做的局了。
但是,愿赌服输……她苏阳焰即便是带领一帮陌生人马,也一定会赢!
“戊三队,”她扬了扬手中的木牌,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主导性,“既然分在一队,就要先把巡逻路线和各自擅长的事捋清楚……”
周勐抬眼,对上苏阳焰那双写满“既然躲不掉那就赢给你们看”的眸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另外三名寒门侍卫也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这位勋贵领头人看起来是打算认真完成任务,而非一味排斥她们。
而在其她队伍中,气氛则更为微妙。
李虎看着自己队里两名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寒门侍卫,眉头拧成了疙瘩,连基本的交流都显得极为勉强。
无形的隔阂,依旧横亘在这些刚刚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队伍之间。
**
凤仪宫的仪仗如乌云压境,驾临东宫。
慕容清端坐正殿主位,面容冷肃,不怒自威。
所有侍夫皆屏息垂首,跪伏在地。
苏言初跪在离姜启华不远的位置,维持着温宛姿态,心中却因皇后毫无征兆的驾临而警铃大作。
“宫中流言纷扰,本宫忧心尔等身体。”
慕容清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本宫特来查看,尤其是近日饮食药膳,需得细细查验,以免有小人作祟,损及皇嗣根基。”
“皇嗣”二字,他咬得极重。
令下,随行宫人与太医立刻行动,气氛瞬间冻结。
那包熟悉的药渣从听竹轩被“偶然”搜出,墨书与太医的勾当在皇后的铁腕下无所遁形。
苏言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苏正夫!”慕容清厉声喝道,目光如两道冰锥,直刺而下,“你就是这般‘贤德’地打理东宫,这般‘温宛’地戕害皇嗣的吗?!”
“臣侍冤枉!定是那恶仆背主……臣侍,毫不知情啊!”
苏言初慌忙叩首,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证据确凿,如今只能弃卒保车了!
“不……”墨书震惊而恐惧地看了苏言初一眼,得到的只有一眼更加凶狠的瞪视。
完了……
墨书的家人还在苏家。
他呆住,最终绝望地闭上眼睛,跪倒在地,手指微微颤抖着攥紧,下唇被咬得苍白。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慕容清猛地一拍案几,上好的瓷器震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来人!将墨书拖出去——即刻,杖毙!”
凄厉的求饶声很快在殿外响起。
廷杖敲击在血肉之上,沉重的撞击恍若敲击在心间。
惨叫和哭泣逐渐嘶哑,减弱,直到最后,戛然而止。
那短暂而残酷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刮过每个人的心脏。
皇后的侍从冷漠地将那已失去生气的血人拖走,在东宫的地板上留下一条骇人的血迹。
随后熟练地搬出清水,扫洒掉血污,慢慢地消除所有踪迹。
仿佛这条消失的生命从未出现过一般。
慕容清居高临下,看着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苏言初。
一字一句,宣判了他的失势:
“苏言初治宫不严,德行有亏,难正宫闱!即日起,剥夺其协理东宫之权,禁足正夫殿一月,静思己过!非诏不得出!”
苏言初彻底匍匐在地,额头顶着冰冷的地砖。
巨大的屈辱和恐惧之后,是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的——对林星野和柳如丝蚀骨的恨意。
是她们杀了他最重视的手下,总有一天,他要千万倍报之!
风暴骤起,又乍然平息。
夜幕降临时,鸾台的混合小队已开始了磕磕绊绊的首次合练,而东宫,已悄然换了一番天地。
苏言初禁足,柳如丝侥幸逃过一劫,却心有余悸。
墨书虽然此前如此刻薄于他,他却没有半分报仇的爽感。
反而,生出了一丝兔死狐悲之情。
在绝对的权力之下,人命如同草芥。
前一秒还作威作福,后一秒便香消玉殒。
如何不令人胆寒。
林星野在值房中得到赵青关于东宫结果的回报,面上并无喜色,只轻轻“嗯”了一声。
目光再次落回那幅东宫模拟区域图上。
宫灯初上,在她沉静的眸子里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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