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在无尽黑雾中明灭不定的猩红光芒，如同两轮悬挂于九幽之下的血月，透着一股审视万物、视众生为刍狗的绝对漠然。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古老、腐朽，却又强大到足以让这片天地的残缺法则都为之扭曲。那是一种纯粹的，由死亡与杀戮堆砌而成的威压，远比蓝星之上苏哲所见过的任何一位皇者都要厚重、凝练。
在这股气息之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丝，虽然微弱，却凌驾于皇道之上的……帝威。
只是，这股帝威，早已失去了应有的煌赫与霸道，反而充满了日暮西山的腐朽与不甘，像是一件无上珍宝，在经历了亿万年时光的侵蚀后，只剩下了斑驳的锈迹与空洞的回响。
“强弩之末。”
苏哲在心中，平静地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眼前这个存在，或许曾经是一位触摸到了帝道门槛的准帝，亦或是在某个纪元叱咤风云的无上至尊，但现在，他不过是一个依靠着这片魔渊的特殊环境，苟延残喘的……活死人。
苏哲甚至懒得去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只是抬起眼皮，那双深邃如混沌的眸子，平静地迎上了那两轮猩红的血月，语气，比这片魔渊亘古不化的寒意，还要冰冷几分。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接下来，我问，你答。”
此言一出，天地间那股死寂的氛围，猛然一滞。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极致的暴怒，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火山，从那团黑雾之中轰然爆发！
“放肆！”
那干涩古老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而又充满了杀意！“区区两个生魂，也敢在本座面前……嗯？”
他的话音，戛然而置。
那股足以将星辰都碾为齑粉的滔天怒火，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扼住了咽喉，瞬间熄灭。
他那两轮猩红的血月，死死地，定格在了苏哲身旁，那个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拉着苏哲衣角，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帝瑶身上。
初时，是惊艳。
即便以他那早已看惯了纪元更迭、万族兴衰的古老目光来看，这个女子的容颜，也完美到了一种……近乎于“道”的境地。
但下一刻，所有的惊艳，都化作了……源自灵魂最本源的，无法遏制的……惊骇与恐惧！
他看不透这个女子的修为，她就像是一个空洞，一个无法被任何法则所定义的“无”。可他那早已与这片魔渊融为一体的古老神魂，却能清晰地，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一股让他熟悉到战栗，恐惧到想要当场跪伏的气息！
那是……
大帝的气息！
不！不对！
那并非是君临九天，威压万古的无上帝威，那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本源，仿佛是“帝”这个概念诞生之前的……混沌形态！
就好像……就好像是某位无上的大帝，在证道之前，所斩下的，最纯粹，最完美的那一具“道身”！
这怎么可能？！
黄金大世早已落幕，帝路已断，大道已残！这个时代，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等存在，行走于世间？！
而且，她身旁那个男人……
黑雾中的猩红光芒，再次剧烈地闪烁起来。
他看不透！
这个男人，同样看不透！他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神念探查，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蕴含着一股足以将自己这具腐朽之躯，连同这片领地，都彻底抹去的……恐怖力量！
完了。
这是两个……自太古神话中走出的，不可名状的怪物！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游戏人间？还是……清理禁区？！
一时间，无数个只存在于最古老传说中的，关于“黑暗清算”的可怕念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让他那早已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心脏，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只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因为一时的暴怒，而贸然出手。
否则，自己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呼……”
那笼罩在他周身的，足以让皇者都为之窒息的浓郁黑雾，如同潮水般，缓缓向内收敛，露出了一个虽然依旧模糊，却隐约可见，身着残破古老战甲的高大轮廓。
他那两轮猩红的血月，也收敛了所有的杀意与审视，变得……谦卑，而又充满了敬畏。
他对着苏哲与帝瑶的方向，微微躬下了那不知多少万年未曾弯曲过的，高傲的脊梁。
那干涩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所有的暴虐与漠然，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充满了恭敬的试探。
“不知……道友，想知道些什么？”
苏哲看着对方这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态度，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意外。
他还以为，免不了要先动手，打残了再问。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卖相十足的老怪物，竟然……这么识时务？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他一番手脚。
“讲讲这里。”苏哲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根本不存在，“太古魔渊。”
“是。”
那黑雾中的身影，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恭敬地回答起来。
他似乎已经默认，眼前这两位，定然是与自己一样的，从某个更古老的纪元苟延残喘至今，因为某些原因，刚刚苏醒，所以对如今的世情不太了解的禁忌存在。
甚至，他们的来头，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道友想必也感觉到了，如今这方天地，大道已残，法则不全，我等……时日无多。”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化不开的苍凉与无奈，“而这太古魔渊，乃是昔日黄金大世，一位无上魔帝的陨落之地。他的帝躯，化作了这片猩红大地，他的帝血，染红了这片天穹，他那不朽的魔道法则，隔绝了外界天地的侵蚀，形成了一片……独特的，可以让我等生机沉寂，延缓道陨的……归墟之地。”
他似乎以为苏哲也是寿元将近，想要来此地寻找一处沉睡之所，所以解释得格外详细。
“整个太古魔渊，浩瀚无垠，共分为九重。我等如今所在的，不过是……最外围的，第一重魔土罢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充满了苦涩。
“像老夫这般，寿元将尽，却又心有不甘的，在第一重魔土之中，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大家各自占据一片领地，互不侵犯，依靠着此地特殊的法则，陷入沉睡，以求……能熬到下一个黄金大世的到来。”
“那更深处呢？”苏哲淡淡地问道。
“更深处……”提到这个，那黑雾中的身影，声音里明显带上了一丝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二重魔土，三重魔土……越是深入，魔帝法则的压制便越是恐怖，但同时，能够延缓生机流逝的效果，也越是强大。”
“那里，沉睡的，都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他们，自称为‘至尊’。每一位，都是在各自的时代，无敌了一个纪元的恐怖存在！他们有的，是昔日不朽皇朝的皇主，有的是无上圣地的圣主，甚至……还有几位，是自那场黑暗浩劫之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太古生灵！”
“至尊之上呢？”苏哲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至尊之上……”那身影沉默了片刻，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生怕被什么存在听到一般，“便是……准帝。”
“他们，是真正触摸到了帝道门槛，只差一步，便能证道成帝的无上存在！只是因为生不逢时，被这残缺的天地所限，才不得不自斩一刀，封存于此。”
“整个太古魔渊，明面之上，共有三位准帝，分别占据了第七、第八、第九重魔土的核心，他们，才是这片魔渊，真正的主宰！”
“传说……”他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蚋，充满了极致的敬畏，“在第九重魔土的最深处，那片连准帝都不敢轻易踏足的，魔帝本源之地……还沉睡着一位，自黄金大世便自封至今的……真正的大帝。”
苏哲静静地听着，心中，已然对这个所谓的“生命禁区”，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说白了，这里，就是一个汇聚了无数时代老怪物的……超级养老院。
只是，住在这家养老院里的“老人”，每一个，都拥有着足以轻易毁灭一片星域的恐怖力量。
他看着眼前这个，连名字都懒得问的黑雾身影，点了点头，像是听完了一段无关紧要的汇报。
“好了。”
他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你可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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