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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魏王宫。初春的暖意并未融化曹丕眉宇间的冰霜。蒋济垂手立于阶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青徐来报,江东水军巡弋愈严,伪装商船之策几度受挫,折损了不少人手。臧霸将军言,海上风急浪高,敌暗我明,长此以往,恐难以为继。”蒋济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难以为继?”曹丕冷哼一声,指尖重重敲在王座扶手上,“孤要的不是诉苦!是结果!陈暮的海贸,断了吗?他的钱袋,瘪了吗?”
蒋济头垂得更低:“这……江东反应迅速,调整航线,加强护航,虽有些损失,然其海贸命脉……未绝。”
“废物!”曹丕猛地一拍桉几,震得茶盏作响,“堂堂大魏,竟奈何不了区区海盗伎俩?” 他胸口起伏,眼中戾气翻涌。西线僵持,东面受挫,刘备与陈暮又眉来眼去,这重重压力让他几乎窒息。他需要突破口,需要一场胜利,哪怕是不光彩的胜利,来震慑内外!
他死死盯着蒋济,一字一顿道:“告诉臧霸!孤不管他用什么方法!三个月内,孤要看到江东至少一支大型商队船沉人亡!要看到建业市舶司的账目出现窟窿!要看到糜竺焦头烂额!若做不到……”曹丕眼中寒光一闪,“他这个镇东将军,也该换人做做了!”
“臣……臣遵旨!”蒋济感受到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浑身一凛,连忙躬身领命,倒退着出了大殿。
冰冷的王命如同淬毒的匕首,传向了波涛汹涌的东海。
青州,臧霸大营。
接到蒋济带来的、措辞更为严厉的密令,臧霸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麾下虽有些许水军,但多为江河之师,真正的海战好手并不多,前期伪装劫掠,靠的是突袭和亡命,如今江东有了防备,再行此道,无异于以卵击石。
“将军,硬拼不得啊!”一副将苦着脸道,“江东快船迅捷,弩炮犀利,霍峻那厮又狡诈如狐,专设陷阱……”
臧霸烦躁地打断他:“本将军岂不知?然王命如山!”他盯着海图,目光在星罗棋布的岛屿和曲折的海岸线上逡巡,最终,手指重重地点在一处形似伏龟的岛屿上——“郁洲山!”
“此处乃江东北上商船重要中转、补给之地,虽江东水军时常巡弋,然岛屿众多,水道复杂,必有疏漏!”臧霸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传令!挑选五百敢死之士,皆需水性精熟,悍不畏死!备快船三十艘,不悬挂任何旗帜,多备火油、弓弩!此次,不强攻商队,目标——夜袭郁洲山补给点!焚其仓库,毁其码头,杀其驻守!”
他拳头砸在海图上:“我要让陈暮知道,他的东海,并非后花园!让他水军疲于奔命,让他海商胆战心惊!看他能防到几时!”
一条致命的毒计,瞄准了江东海上生命线的关键节点。
几乎在臧霸定计的同时,建业大将军府内,一场关于东海防务的会议也在进行。
文聘、霍峻皆被召回。
霍峻禀报了近期反劫掠的成果,但也提出担忧:“主公,臧霸所部虽屡遭挫败,然其活动未见减少,反而更加隐秘、分散。彼辈熟悉青徐沿海地形,利用岛屿暗礁周旋,我大军围剿,犹如拳头打跳蚤,难以根除。长此以往,商船虽加强护卫,然风险与日俱增,海商已有怨言。”
文聘沉稳补充:“靖海营战舰虽利,然数量有限,需防卫漫长海疆,难免捉襟见肘。且大型楼船于复杂岛礁间行动不便。”
陈暮静静听着,目光落在东海舆图上那密密麻麻的岛屿标记。他深知,被动防御,永远无法真正解决问题。
“曹丕欲以海盗战术疲我、耗我,我岂能遂他心愿?”陈暮缓缓开口,“海上之争,非仅船坚炮利,更在于信息与主动。”
他站起身,手指点向舆图:“霍峻!”
“末将在!”
“你之靖海营,改变策略!化整为零,以哨船、快艇为主,配属熟悉水文之本地渔民为向导,于各主要航道、关键岛屿设立隐蔽观测哨,广布耳目!我要你成为东海的眼睛和耳朵,臧霸船队一动,我便要知晓其大致方向和规模!”
“同时,挑选精锐,组建数支快速反应分队,常驻几处核心补给点,如郁洲山、嵊泗等,一旦发现敌情,半个时辰内必须能出击拦截!”
“文聘!”
“末将在!”
“你坐镇京口,统筹大局。水军主力保持战备,作为战略威慑和最终打击力量。另外,传令糜竺,所有大型商队,必须提前报备航行计划,尽量集中时段,由靖海营安排舰船护航。对受损商贾,抚恤补偿需及时到位,稳定人心。”
“庞士元!”
“统在!”
“暗卫重心,向青徐沿海倾斜!我要知道臧霸的兵力部署、粮草囤积点,尤其是他招募的那些亡命之徒的落脚之处!若能策反其内部人员,或收买沿海渔民提供消息,重赏!”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从被动防御转向了主动预警与精准打击相结合的策略。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向东海撒去。
四月末,月暗星稀。郁洲山群岛笼罩在浓重的海雾之中,只有零星几点灯火,标示着江东设立的补给点和了望塔。
一支由十艘快船组成的臧霸敢死队,如同鬼魅般借着夜色和雾气的掩护,悄然逼近了主岛南侧的一处小型码头。码头上堆放着不少待转运的货物,旁边还有几排存放澹水、食物的简易仓房,仅有数十名军士驻守。
眼看偷袭即将得手,为首的头目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举起手,正要下令突击——
突然!
呜——呜——呜——!
凄厉的海螺号声猛地从岛屿制高点的了望塔上响起,瞬间划破了夜的寂静!紧接着,三支响箭带着耀眼的火光,尖啸着射入夜空,炸开成三朵绚烂却充满警告意味的火花!
“不好!有埋伏!”海盗头目脸色大变。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同时,岛屿阴影处,如同幽灵般驶出了五艘江东的“艨冲快船”,船首的勐火油柜已然点燃,喷吐出狰狞的火舌!更远处,更多的船影正在雾中显现,显然是预先埋伏于此的快速反应分队!
“撤!快撤!”海盗头目亡魂大冒,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已经晚了。江东快船速度极快,瞬间切入敌船队形,弩箭如蝗,火油横流,刹那间便将两艘敌船点燃!海面上陷入一片混战。
这场预期的偷袭,变成了自投罗网的噩梦。霍峻布置的观测哨和快速反应机制,发挥了关键作用。
郁洲山夜战的消息传回,臧霸目瞪口呆,继而暴怒如雷。五百敢死士,折损近半,逃回者亦多带伤,却连江东补给点的边都没摸到。曹丕的严令如同催命符,悬在头顶。
而建业方面,则是一片振奋。
“主公神算!霍峻将军应对得当,此战大涨我军威风!”徐元欣喜道。
庞统却捻须沉吟:“经此一败,臧霸要么偃旗息鼓,要么……行更极端之举。不可不防。”
陈暮点了点头,目光却投向了窗外。侍从来报,夫人崔婉似有临盆征兆。
“海上之事,暂由文聘、霍峻按既定方略处置。庞士元,暗卫侦查不可松懈。”陈暮起身,“元直,随我去后院。”
当他赶到后院时,产房外已聚了不少人。陈砥紧张地攥着小拳头,来回踱步。见到父亲,连忙跑过来:“父亲,母亲她……”
陈暮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沉稳道:“别怕。”
院内灯火通明,仆妇穿梭忙碌。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天际泛白,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终于从产房内传出。
稳婆满脸喜色地出来报喜:“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夫人诞下一位公子!母子平安!”
陈暮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快步走入产房,握住崔婉虚弱却带着笑意的手,又看向襁褓中那个皱巴巴、却哭声洪亮的小生命。
“夫君,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崔婉轻声道。
陈暮看着幼子,又看了看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以及远方那象征着无尽挑战与机遇的茫茫东海,沉声道:
“此子生于多事之秋,望他能如磐石,历经风雨而弥坚。便叫……陈磐吧。”
惊涛骇浪依旧潜伏于东海之下,但建业城中,新的生命与希望,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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