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广场的喧嚣与恭贺声犹在耳畔,但萧辰的心神早已沉静下来,如同古井深潭。右臂经脉的剧痛和左腹灵魂裂痕的钝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需要尽快疗伤和稳固境界。引路的执事带着新晋的十位核心弟子穿过广场,走向内院深处一片更为恢弘、星力气息也更加驳杂的区域——分院登记处。
这是一座古朴而巨大的石殿,殿内空间开阔,穹顶高悬,仿佛能容纳星河。殿内并非空荡,而是被划分成了数个泾渭分明的区域。每个区域都竖立着一面巨大的、散发着不同属性光辉的玉璧,玉璧前设有登记案台,案台后坐着气息或威严、或温和的各院执事长老。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活跃的各系星元波动:
炽热霸烈、隐隐有雷鸣之声的是雷院区域,玉璧上电光缭绕。
厚重沉稳、带着大地脉动的是土院区域,玉璧散发着土黄色光芒。
生机勃勃、藤蔓虚影缠绕的是木院区域,玉璧翠绿欲滴。
寒冰凛冽、霜花凝结的是冰院区域,玉璧晶莹剔透。
锐金之气弥漫、锋芒毕露的是金院区域,玉璧金光熠熠。
还有水流潺潺的水院,风旋呼啸的风院,火焰升腾的火院……
每个分院区域前,或多或少都聚集着一些内院弟子,或是好奇观望新晋核心,或是为本院招揽人才。气氛热烈,人声鼎沸。
然而,在石殿一个最不起眼的、光线略显黯淡的角落,却有一个区域显得格格不入的冷清与破败。
那里也有一面玉璧,但玉璧表面灰暗无光,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如同蒙尘的古老铜镜。玉璧上模糊地刻着两个几乎被尘埃掩盖的古篆——“星辰”。案台后,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袍、正低着头打盹的老者,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案台本身也布满灰尘,甚至有一角已经破损。区域周围空无一人,仿佛被遗忘的角落,只有几缕清冷的星光从殿顶的缝隙中漏下,无声地洒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
星辰院!
关于它的传闻,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涌入萧辰的脑海:青云宗最古老的分院之一,曾辉煌无比,执掌星辰奥义,威震一方。但百年前,其核心传承莫名断绝,后继无人,资源断绝,日渐衰败。如今早已名存实亡,据说连院主都空缺多年,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头守着这破败的殿角。选择星辰院,几乎等同于放弃前途,自绝于内院资源。
“诸位新晋核心弟子,请上前选择你们心仪的分院,登记入籍。”主持登记的是一位面容肃穆的中年长老,声音洪亮地回荡在殿内,“分院选择至关重要,关乎日后修行方向与资源配给,望诸位慎重!”
话音落下,其他九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纷纷走向各自早已心仪或背景所系的分院。
林动沉稳地走向土院,与一位气息厚重的长老交谈,显然早有联系。
苏清雪气质清冷,径直走向冰院玉璧,寒气似乎与她更加契合。
石昊那铁塔般的身躯走向了金院,锐金之气与他强横的肉身相得益彰。
风无痕身影飘忽,选择了风院。
柳依依巧笑嫣然,走向了木院,似乎与那里的女执事颇为熟稔。
墨尘依旧笼罩在斗篷下,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火院区域的阴影中。
韩立眼神精明,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走向了资源相对丰厚的水院。
赵虎带着一丝狞笑,挑衅地瞥了萧辰一眼,大踏步走向了气息最为霸烈的雷院,与一位眼神如电的魁梧长老交谈起来,隐隐指向萧辰的方向,似乎在说着什么。
很快,其他九人都已选定了分院,在各自玉璧前登记完毕,领取了分院的身份腰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最后一个还未选择的身影之上——萧辰。
他静静地站在殿中,气息萎靡,右臂衣袖被干涸的血迹染成暗红,脸色苍白,但脊梁依旧挺直。他的目光,没有在那些光辉熠熠、人声鼎沸的分院区域停留哪怕一秒,而是径直越过了所有喧嚣,牢牢锁定在石殿最角落那片清冷、破败、被遗忘的区域——星辰院!
没有丝毫犹豫,他迈开了脚步。
一步,两步……方向明确,目标清晰!
整个石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从各院执事长老,到围观的内院弟子,再到刚刚登记完的其他九位核心,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难以置信地追随着那道走向星辰院的、摇摇欲坠却又无比坚定的黑色身影!
“他…他要去哪里?”
“星辰院?!我没看错吧?!”
“他疯了?!一个考核第二,选择星辰院?那不是自毁前程吗?!”
“听说他硬接了叶孤云半剑,难道脑子被剑意震坏了?”
“嗤,我看是自知树敌太多(赵虎在雷院,林枫背后也有人),想找个最偏僻的角落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吧!”
惊愕、不解、惋惜、嘲讽、幸灾乐祸……种种议论如同潮水般在死寂后猛地爆发开来!林枫躲在人群后方,看着萧辰走向那破败角落,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度扭曲的快意和嘲讽:“哈哈哈!废物!果然是废物!就算走了狗屎运拿到第二又如何?选了星辰院,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等着被我哥和林家踩在脚下吧!”
雷院区域,赵虎抱着双臂,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狞笑和鄙夷:“哼!算这小子识相!知道雷院不是他能来的地方!选了星辰院这个坟墓,倒是省了老子不少麻烦!”
柳依依、苏清雪等人,也露出了诧异和不解的神色,显然完全无法理解萧辰的选择。
引路的那位中年执事也愣住了,忍不住出声提醒:“萧辰师弟!你确定要选择星辰院?此院传承断绝百年,资源匮乏,几乎无人问津,对你日后修行恐怕……”
萧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移一下。他仿佛没有听到任何议论和劝阻,径直走到了星辰院那布满灰尘的案台前。
那位须发皆白、一直低头打盹的灰袍老者,似乎被脚步声惊醒,慢悠悠地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浑浊,仿佛蒙着一层岁月的尘埃。他看了一眼站在案台前、气息不稳却眼神锐利如星的萧辰,又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一片哗然的人群,浑浊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波动,快得如同错觉。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半睡半醒的模样,慢吞吞地拿起案台上一本同样布满灰尘、纸张泛黄的名册,翻到空白的一页,又拿起一支秃了毛的笔,蘸了蘸不知放了多久、早已干涸的墨汁,在砚台上费力地舔了舔。
“姓名?”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整个石殿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个“疯子”会如何回答。
萧辰平静地递上自己的核心弟子令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星辰院,萧辰。”
哗——!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五个字真正从萧辰口中吐出时,整个石殿还是瞬间炸开了锅!质疑声、嘲笑声、惋惜声更加响亮!
灰袍老者仿佛没听到身后的喧哗,他颤巍巍地拿起笔,在名册那泛黄的空白页上,极其缓慢、却又异常清晰地写下了:
星辰院——萧辰
字迹歪歪扭扭,如同稚童初学,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写完,他将令牌在名册上按了一下,一道极其微弱的星光在令牌上闪过,算是登记完成。然后,他将令牌和一个同样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星辰院腰牌,一起递还给萧辰。
“好了。”老者说完,又低下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萧辰接过令牌和腰牌,看也没看那简陋的腰牌,将其收起。他转身,无视了身后所有复杂的目光和喧嚣的议论,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出石殿。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殿门,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那道走向破败星辰院的背影,在众人眼中充满了悲凉与愚蠢。
然而,无人看到,当萧辰踏出石殿、沐浴在真实星光下的瞬间,他体内沉寂的混沌星魂,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左腹灵魂裂痕的钝感,在星光照射下,似乎也传来一丝极其隐晦的……舒适?
而石殿内,星辰院案台后,那位重新“睡着”的灰袍老者,在萧辰身影消失于殿门外的刹那,他那浑浊的眼皮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缝隙中似乎闪过一抹深邃如星空、却又转瞬即逝的锐利光芒。一声低不可闻、带着一丝玩味的嗤笑,仿佛从他鼻腔中哼出,随即又归于沉寂。
星辰院?
传承断绝?
萧辰的选择,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自毁前程的愚蠢之举。
但,真的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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