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索菲亚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营地，没有篝火，只有一片被月光浸透的森林。一只黑色的鸢和一只雪白的猫头鹰，在古老的树冠间追逐嬉戏，无声无息，像两个舞动的影子。
清晨的冷意让她从梦中醒来。
身上盖着一件粗糙的毛皮外套，带着一股野兽和尘土的混合气息，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几缕灰白的余烬。那个猎人就坐在旁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蓄势待发的石像，正用一块磨刀石打磨着箭头，动作专注而富有韵律。
他似乎早就醒了。
索菲亚默默地把外套叠好，放在他身边的马鞍上。
男人打磨的动作没有停，只是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下。
“谢谢你的外套。”索菲亚轻声说。
男人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索菲亚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转身准备离开。走出几步后，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晨曦的微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那双眼睛依旧锐利，仿佛能看穿林间的任何伪装。
她想起了梦里那只孤高的猫头鹰。
……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灯火通明的旅馆里，一场特殊的教学正在进行。
“首先，就是这颗苹果。”
小魔女依芭蕾拉将一颗红润的苹果放在桌子中央，神情严肃得像是在举行什么重要仪式。
“法尔纳塞小姐，请仔细看好它，把它的形状、颜色、光泽，甚至它表皮上细微的斑点，全部牢牢记在脑海里。”
法尔纳塞点了点头，双眼紧紧盯着那颗苹果，仿佛要把它看穿。
“好了，现在闭上眼睛。”
法尔纳塞依言照做。
“试着在脑海里回想，把你刚才看到的苹果，原封不动地重现出来。不要着急，慢慢来。”
一片漆黑。
法尔纳塞努力地在脑中勾勒，可那苹果的轮廓总是模糊不清，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又变得干瘪，颜色也时深时浅，就是无法凝聚成一个稳定的形态。
她越是着急，那影像就越是混乱。
“不行……我做不到。”法尔纳塞有些气馁地睁开眼，额头渗出了细汗。
“成为魔术师的第一步，就是在心中具体地描绘事物。”小魔女耐心地解释，“魔术并非仅仅吟唱咒文或是画出符号，而是要让你的精神与咒文产生共鸣，引发印象的连锁，才能发挥效力。”
“魔术的本质，是思绪的世界。法尔纳塞小姐你在幽界时，其实已经接触到一部分了。”
“兽鬼……巨鬼……还有那道光……”法尔纳塞低声自语，想起了那些恐怖的经历，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没错。”小魔女点头，“那道四色光，是我亲自前往幽界，请求被称为‘四方之王’的存在借予的力量。幽界里存在着无数的意志、力量和记忆，它们混杂在一起，像一片混沌的海洋。”
“要在那种地方完成你想做的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迷失自我。所以，我们必须将自己的内心，也就是‘幽体’，锤炼得如同肉体一般坚固稳定。而一个安定的幽体，我们魔术师称之为‘光体’。”
小魔女拉拿起那颗苹果，重新递到她面前。
“观想这颗苹果，就是你获得‘光体’的第一步。只要坚持练习，一定会有成果的。”
法尔纳塞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不再强求，而是放空思绪，任由那颗苹果的印象自然浮现。
红色，圆形，带着一点点黄色的斑点，蒂落处有一个小小的凹陷……
渐渐地，一个清晰的、稳定的苹果影像，在她的脑海中凝聚成形。
甚至，她还“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果香。
“我……我好像做到了！”法尔纳塞惊喜地睁开眼。
小魔女露出了赞许的微笑：“很好，就是这样。记住这种感觉。”
她顿了顿，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你也必须记住。当你能在幽界里清晰地‘看见’时……”
“幽界的那些东西，同样也能‘看见’你。”
此时，猴子，塞尔比高，三人回来了。
对于小魔女的笑脸相迎，三人都很沮丧。
城里的贸易商还有船公司，个人船全部都找过了。不是全被征用当军用船，就是已经接受跟军队有关的委托……到处都是没仔细谈就被赶走了。
格斯躺在床上：“看来我想知道了。原本以为只要到港口就能有办法的，看来这跟我们之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旅途不一样啊。”
房门被推开，猴子、塞尔比高拖着疲惫的步子走了进来。
对于小魔女依芭蕾拉笑脸相迎，两人却连挤出个笑容的力气都没有。
“妈的！”猴子一屁股瘫在椅子上，狠狠踢了一下桌腿，“那些穿着军服的混蛋，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一听我们是普通人，就跟赶苍蝇一样把我们轰了出来！”
塞尔比高解下披风，仔细地叠好，语气倒是平静，但内容却让人心凉：“整个港口，所有船只，无论是商船还是私人小艇，都被新鹰之团征用了。我们根本找不到船主，只能和那些军官打交道。”
到处都是壁垒，根本没法谈。
躺在床上的格斯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哼声：“果然没那么容易。”
原本以为只要到了港口，总能有办法离开这片大陆，现在看来，前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给堵死了。
“干脆，我们晚上去偷一艘！”猴子压低声音，贼兮兮地提议。
“然后被港口巡逻的几百个士兵追着砍吗？”塞尔比高瞥了他一眼，“别想当然了。”
“我有办法。”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众人齐齐望去，高大宝正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无垠大海，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
与此同时，遥远的铁炉堡。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永恒的火光与轰鸣。
铁炉堡的地下船坞，与其说是船坞，不如说是一座专门为囚禁远古巨兽而挖空的山腹。
炎玲赤足悬浮在灼热的空气中，俯瞰着下方沸腾的景象。
数千名灰精灵在庞大得不像话的钢铁骨架上攀爬、劳作，敲击声与焊接的嘶鸣汇成一片，震耳欲聋。
这艘船，仅仅是铺设的龙骨，就足以让一座小镇相形见绌。
它的野心，是要吞下整片海洋。
“宫主！宫主！不行！这个方案绝对不行！”
下方石台上，哥特吹胡子瞪眼，指着一张铺开的巨大图纸，唾沫星子喷了对面几个灰精灵长老一脸。
“主龙骨的‘镇魂枢纽’怎么能用七十二道复合铭文？结构太复杂了！一旦其中一环出错，整个船体都会在全速航行时崩解！”
一名灰精灵长老梗着脖子反驳：“但宫主的命令，是要这艘船能抵御幽界怨灵的侵蚀！寻常的结构根本挡不住精神层面的冲击！”
“放屁！造船得先考虑它能不能浮起来！”
炎玲听着下方的争吵，嘴角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她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台旁。
争吵声戛然而止。
哥特和几位长老立刻躬身：“宫主！”
“吵完了？”炎玲拿起那张图纸，纤细的手指划过上面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结构图，“哥特，你的想法没错，基础的稳固是第一位。”
哥特刚要露出“看吧我说的没错”的表情。
“但是，”炎玲话锋一转，眉心的朱砂印记红光流转，“你们以为，我只是要造一艘能在水上跑的铁疙瘩？”
她屈指一弹，一道精纯的火焰落在图纸的中央。
“嗡——”
整张图纸的纹路瞬间被点亮，原本平面的结构图竟然浮现出立体的虚影，无数更深层、更诡异的符文脉络在虚影中盘旋交错，如同一头怪物体内的血管和神经。
“这……这是……”哥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图纸上新增的结构，完全超出了他对锻造和航海的所有认知。那不是船的部件，更像是某种……活的祭坛。
“我要的，是一艘能在现实与幽界之间自由穿行的‘门’。”
炎玲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整个船坞的轰鸣。
“它不仅要有坚不可摧的船身，更要有能撕裂空间帷幕的船首，能镇压万千恶灵的船腹，以及一颗能为整座浮动堡垒在幽界混沌中定位的……心脏。”
她指向船坞中心，那根尚未安装的，通体由“罪火黑曜石”打造，表面铭刻着《大暑劫火经》的巨型晶柱。
“剑主需要一把钥匙，去开启下一个时代。”
炎玲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震撼到失语的工匠，赤红的眼眸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而我，炎玲，将为他锻造一柄足以撞开世界之门的……战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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