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轮转,泥土的气息从焦臭转为芬芳。
那名曾被一碗土豆糊救下的库夏老者,被众人推到了田垄的最前方。他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混杂着期望与不安的情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米特兰人,库夏人,在这一刻,忘记了彼此的身份,目光死死钉在那一株最茁壮的土豆秧上。
老者深吸一口气,干瘦的手掌握紧了秧苗的根部,猛地向上一提!
泥土翻开。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没有惊呼,只有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瞳孔都在那一刻剧烈收缩。
那根秧苗之下,带出了一串,一整串!大大小小,盘根错节,沾满了新鲜湿润泥土的块茎!最大的那个,几乎有成年人的脑袋那么大,沉甸甸地坠着,压得老者手臂一沉。
“嗬……”
不知是谁,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气。
下一秒,山呼海啸般的狂吼炸裂开来!
“土豆!!”
“大宝土豆!是土豆!!”
米特兰语和库夏语的词汇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但那份狂喜,那份从绝望深渊中被猛然拽上来的狂喜,冲垮了所有语言的障碍!
人们疯了一样冲进田里,用手,用残破的农具,疯狂地刨着地。
“我的天!这一窝有七个!”
“哈哈哈!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一个断了腿的米特兰老兵,拄着拐杖站在田边,看着一个酷夏少年刨出一大捧土豆,兴奋地举过头顶,冲着同伴炫耀。老兵的独眼里,那股凝固了几个月的仇恨,悄然融化了一角。他的孙女,今年冬天,不会再挨饿了。
角落里,腆肚子的老三早就按捺不住,趁乱一头扎进田里,手脚并用地刨出一个,飞快地在衣服上蹭掉泥,张嘴就要啃。
“住口!”尖嘴猴腮的小鬼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生的你也吃!你是猪吗!”
“我……我这是尝尝生熟!为道长分忧!”老三满嘴是泥,含糊不清地狡辩。
话音未落,他浑身一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玄黓道士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老三脖子僵硬地转过来,谄媚地笑道:“道长,您看这土豆,长势喜人,皆是黄天庇佑,我……”
“你的祭品,看来可以换成生土豆。”玄黓道士淡淡开口。
老三脸都绿了,麻利地将土豆塞进旁边一个库夏小女孩的怀里,一脸正气:“人民的果实,当与人民共享!我只是代为保管!”
夜晚,巨大的篝火堆升腾而起,驱散了荒野的寒意。没有精致的器皿,人们就用手,用木棍,将一个个硕大的土豆埋进火堆下的热灰里。
很快,一股浓郁到令人发指的香气弥漫开来。
饥饿的阴影,在这一刻被烤得烟消云散。
一个米特兰妇人,将一个烤得外焦里糯的土豆掰开,吹了吹气,小心地递给身边的库夏妇人。对方愣了一下,也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递了过去。两人相视一笑,默默地吃了起来。
“黄天”不再是遥远的口号,而是此刻口中滚烫的、香甜的食物,是让身体重新充满力量的源泉。
城堡新垒的城墙上,玄黓道士看着下方一张张被火光映照的、久违了的笑脸,眼神中古井无波。
丰收,人心,劳力。一切都按照他的推演在进行。
猪尾巴草田的规模也扩大了数倍,它们如同忠诚的绿色卫兵,将瘟疫与死亡的气息牢牢锁在防线之外。领地的健康状况,甚至比战前的一些村镇还要好。
“第一步,完成了。”巴拉格渥夫雷姆眼中的魂火跳动着,他能感受到下方那股由无数意念汇集而成的,名为“希望”的力量。
玄黓道士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越过欢庆的人群,投向了那些刚刚被安置下来,正在狼吞虎咽,脸上还带着迷茫与敬畏的新面孔——那些从西边前来投奔的,打着同样黄巾的流亡者。
食物,能让一百人活下去。
但要让一千人,一万人活下去,光有食物,还远远不够。
他从袖中摸出那个得自黑莲僧侣的黑色金属方盒,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重新变得清晰。
“他们来了,带来了更多的人口,也带来了新的麻烦。”玄黓道士的声音很轻,“我们的火苗,更亮了,也更容易被风发现。”
城堡的望台上,风中带着烤土豆的焦香和人群的喧嚣。
巴拉格渥夫雷姆幽黄的目光扫过下方。田野、新屋、袅袅炊烟,米特兰人与库夏人围着篝火,语言不通,却不妨碍他们用手势比划着,分享同一个烤熟的土豆。
他能感受到一股力量,从下方每一张洋溢着热气的脸上,每一个填饱的肚子里,升腾而起,汇入他的身体。这股力量不同于他生前身为伯爵的权柄,也不同于他死后重生的怨恨,它更实在,更温热,像一种全新的燃料,让他这具亡骸的骨缝都透着暖意。
玄黓道士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
“人心,暂时稳住了。”
“是的,”巴拉格渥夫雷姆低沉回应,他的视线越过火光照亮的范围,望向更远处深沉的黑暗,“但这光太小了,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黑暗里的东西,只会更多。”
玄黓道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平静地开口:“西边来的三百一十二人,已经安置妥当。都是饿坏了的,有多少土豆都能吃下去。”
“他们带来了什么消息?”
“一个坏消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篝火旁,腆着肚子的老三正鬼鬼祟祟地伸手,想从一筐刚出炉的土豆里偷一个。这筐是专门留给那些新来的投奔者的。
“啪!”尖嘴猴腮的小鬼一巴掌拍在他油腻的手背上,压着嗓子骂道:“你不要命了!这是道长吩咐留给新同胞的!你再伸手,我把你手剁了烤给你当祭品!”
“我……我这不是怕他们吃不惯嘛!我先尝尝,为道长分忧!”老三揉着手,满脸委屈。
城墙上,玄黓道士仿佛没听见下方的闹剧,继续说道:“不好不坏的是,他们逃离的那个领地,领主刚刚接受了光之鹰麾下骑士的册封,正在以‘净化异端’为名,大肆清剿不服从者。我们‘黄天’的名号,已经传出去了。”
巴拉格渥夫雷姆眼眶中的魂火跳动了一下。“坏消息呢?”
“他们在路上,看见了库夏人的斥候。”玄黓道士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不是溃兵,是建制完整的精锐。他们在勘测地形,画地图。”
城堡下的欢声笑语,在这一刻仿佛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那片黑暗,终于还是投来了目光。
巴拉格渥夫雷姆沉默了许久,缓缓握紧了腰间的剑柄。重生的身躯里,那份属于伯爵的荣耀与复仇执念早已焚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更坚韧的东西。
“那就让他们来。”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这片土地既然能长出土豆,就能长出刀剑。我们需要一支军队。”
“土豆只能填饱肚子,填不了恐惧。”玄黓道士从袖中摸出那个得自黑莲僧侣的黑色金属方盒,上面的扭曲纹路在夜色中,比之前更加活跃,甚至透出微弱的暗红色光芒。
“我们的‘猪尾巴草’能净化尸毒,却净化不了活人心里更深的毒。根基已稳,接下来,该炼‘丹’了。”
他掂了掂手里越来越烫的方盒,目光落向那群新来的投奔者中,几个眼神与其他饥民截然不同、身体更为精壮的男人。
“三百一十二人,三百一十二颗种子。总有几颗,能炼成好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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