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心沼泽的泥浆渐渐沉淀,露出底下惨白的骨殖。有的是完整的骨架,有的只剩零碎的骨片,被藤蔓的根须缠得死死的,像是无数只伸向上天的手,无声地诉说着生前的绝望。
一名诛邪卫弟子蹲在地上,用剑小心翼翼地拨开一根细小的腿骨。那骨头细得像根柴禾,一看就是个孩子的。他指尖发颤,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哑着嗓子说:“我妹妹……要是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没人接话。风里的血腥味淡了,可那股沉甸甸的悲伤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炎烈别过头,用袖子抹了把脸,谁也没看清他是不是红了眼眶。风清扬站在沼泽边缘,望着远处渐渐散去的血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他失踪的小儿子留下的唯一念想。
林默把苏沐雪扶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她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脸色依旧苍白,可眼里的光却亮得很。“你刚才用的力量……”她轻声问,“和之前不一样。”
“嗯。”林默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暖的绿意,“像是……能让死去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他捡起一块被玄黄生灭之力滋养过的泥土,里面竟钻出了一点嫩绿的草芽,在风里轻轻晃着。
苏沐雪笑了,眼角的泪却滑了下来:“真好。至少,他们能看着这草长起来。”
清理战场时,风清扬的弟子在藤魔首领的巢穴里找到了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零碎的物件:磨得发亮的木梳、绣了一半的荷包、还有块用红线缠着的长命锁。显然是藤魔从受害者身上搜刮来的,却没来得及销毁。
“这荷包……”一名炎阳宗弟子突然惊叫起来,他颤抖着拿起那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是我娘的!她去年去迷雾森林采草药,就再也没回来……”
他把荷包紧紧捂在胸口,哭得像个孩子。那哭声像根针,扎得每个人心里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疼。谁没有牵挂呢?谁不是背着一身的念想在往前走?
林默看着那堆物件,突然想起青阳镇的王大娘。不知道她腌的咸菜吃完了没,是不是还总在门口念叨着没见过世面的小子;想起张启明师父,他总说自己酿的青云酿能治百病,这次回去,得好好陪他喝两杯;还有青云殿里的风玄子掌门,他鬓角的白发是不是又多了些……
“统领,你看那边!”前锋弟子突然指向西北方,声音里带着惊慌。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遥远的天际线处,升起一道黑色的狼烟,像条狰狞的龙,在晴朗的天空里格外刺眼。那方向,是中域最大的城池——望北城。
“是望北城的求救信号!”风清扬脸色骤变,“狼烟冲天,说明城破在即!”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望北城里有近十万百姓,还有联盟布下的粮草库,一旦失守,中域的防线就等于断了一条胳膊。他看向苏沐雪:“能走吗?”
苏沐雪撑着剑站起身,后背的伤口扯得她疼得皱眉,却咬着牙摇头:“没事。”
“不行。”林默直接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苏沐雪愣住了,脸颊瞬间涨红。周围的弟子们都低着头,却忍不住偷偷笑。风清扬轻咳一声,别过脸去看天,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我自己能走……”苏沐雪的声音细若蚊蚋。
“听话。”林默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我们得快点。望北城里,还有人等着我们。”
苏沐雪终于还是伏在了他的背上。他的后背不算宽厚,却结实得很,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玄黄炎的暖意。她忍不住把脸贴在他的衣衫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队伍全速向望北城赶去。沿途的村庄大多空无一人,偶尔能看到插在村口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往南逃,别回头”。
快到望北城时,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熟悉的血腥味。城墙上的旗帜倒了,城门破了个大洞,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和诡异的嘶吼。
“是食人魔!”风清扬的脸色凝重如铁,“还有……万法阁的弟子?”
林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穿着万法阁服饰的修士,正和食人魔一起追杀百姓!他们手里的法剑染着血,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和之前在缠魂坡陷入幻觉的弟子一模一样。
“他们被控制了。”林默的声音冷得像冰,“是血雾的余毒,或者……有更强的邪魔在操控心智。”
他把苏沐雪放下,交给几名弟子保护:“你们在这里接应,我和风楼主、炎长老进城救人。”
“小心!”苏沐雪抓住他的衣袖,眼里满是担忧。
林默拍了拍她的手,转身抽出长剑。青金色的剑光在阳光下一闪,带着决绝的杀意,冲向那座正在沦陷的城池。
城门口,一个食人魔正撕扯着一个妇人的衣襟,那妇人怀里还抱着个吓得哭不出声的孩子。林默的剑到了,剑光一闪,食人魔的头颅滚落在地。他刚想扶起那妇人,却见她突然睁大眼睛,指着他的身后,发出嗬嗬的声音。
林默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被魔气侵蚀的万法阁修士,正举着法剑刺向他的后心。那修士的眼睛是浑浊的黑,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像个提线木偶。
“找死!”林默侧身避开,玄黄炎顺着剑身燃起,一剑挑飞了对方的法剑。就在他要下杀手时,突然看到那修士的脖颈上,挂着块和他腰间一模一样的木牌——那是青云宗外门弟子的身份牌。
他的动作顿住了。
这或许是哪个宗门的天才,或许是哪个家里的顶梁柱,或许……也曾有过像他一样,想守护一方天地的梦想。
“林默!”风清扬的提醒声在耳边响起。
林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些什么。他没有杀那修士,而是用剑脊重重砸在他的后颈。修士软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留活口。”他对赶上来的弟子说,“或许……能找到解咒的办法。”
望北城里的战斗还在继续。食人魔的嘶吼、百姓的哭喊、修士的怒喝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悲壮的战歌。林默的剑越来越快,玄黄炎烧尽了邪恶,玄黄生灭之力却悄悄护住了那些还有救的修士。
他不知道这场战斗要打多久,也不知道下一座沦陷的城池会是哪里。但他知道,只要手里的剑还能挥动,只要身边还有并肩作战的人,只要远方还有等待着他的牵挂,他就不能停下。
夕阳西下,把望北城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默站在尸横遍野的街道上,望着天边渐渐淡去的狼烟,胸口的乾坤造化玉微微发烫。他知道,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中场。
但他不怕。
因为他的身后,有他要守护的人;他的前方,有必须踏平的路。
而这条路的尽头,总会有像腐心沼泽里那株草芽一样的希望,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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