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味道。
方源意识回笼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床榻的柔软。
而是手腕与脚踝处传来的粗糙触感。
那是麻绳。
带着亚麻特有的纹理，紧紧勒在皮肤上，将他的四肢固定在床架上。
他没有立刻睁开眼，只是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任由意识在混沌与清醒间游离。
虚无的气息还残留在他的灵魂深处，那是种能磨平情绪棱角的力量，让他对眼下的处境提不起半分波澜。
被绑着又如何？
于他漫长的生命而言，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小插曲。
就像风吹过湖面泛起的涟漪，转瞬便会归于平静。
“哥，你醒了？”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执拗。
紧接着，方源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微微变动。
镜流泽的脸颊轻轻蹭过他的胸口，像只寻求安全感的猫。
他终于缓缓睁开眼，视线聚焦在上方那张年轻的脸庞上。
镜流泽的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守了他一夜。
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依赖，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为什么绑我？”
方源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就像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
他的目光掠过镜流泽紧抿的嘴唇，落在对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镜流泽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往他身上靠得更紧了些。
下巴抵在他的锁骨处，声音闷闷的：
“我怕你走。哥，你昨天说要去寻找永生的方法，你是不是打算丢下我一个人？”
“我之前说过，你要是走了，我就拿绳子捆着你。”
方源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
他能感受到镜流泽身体的温度，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声，那是鲜活的、属于“现在”的生命气息。
可他的目光，却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人，望向了遥远的、没有尽头的未来。
“永生不是儿戏。”
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那是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路，我不能确定会遇到什么，也不能保证能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
镜流泽猛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哥，我已经长大了，我能自己保护自己。”
“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不管你要去做什么，我都想陪着你。”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用吗？”
方源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眼神里依旧没什么波澜。
虚无的影响还在，让他很难共情这种强烈的情绪。
他只是客观地陈述：
“不是你没用，是永生这条路太漫长。”
“我已经活了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可你不一样，你还有很长的人生，不应该被我束缚在这条没有终点的路上。”
“我不觉得是束缚！”
镜流泽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手指紧紧抓住方源的衣领：
“哥，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总是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往前走，把我远远地甩在后面。”
“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越来越遥远的背影，有多害怕？”
“我怕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方源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多余。
他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将所有情绪都藏在心底。
虚无让他更加淡漠，对世间的一切都抱着一种疏离的态度。
可看着镜流泽泛红的眼眶，他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那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感觉。
“我没有想过要丢下你。”
他最终还是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只是永生太过缥缈，我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冒险。”
“如果你留在原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或许会更幸福。”
“幸福？”
“哥，你觉得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幸福？”
“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老去、死去。”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那样的幸福，我不想要！”
她顿了顿，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方源的胸口。
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我只知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去冒险，还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都觉得幸福。”
“哥，你就不能为了我，稍微停下脚步吗？”
方源看着他流泪的样子，沉默了。
他能感受到那泪水带来的重量，也能理解镜流泽话语里的执着。
可他对永生的渴望，早已深入骨髓，那是支撑他走过漫长岁月的唯一信念，绝不会轻易动摇。
“镜流。”
他轻轻开口，目光认真地看着对方：
“我理解你的心情，也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但永生是我的执念，我必须去追寻。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也不会回头。”
镜流泽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脸上的泪水也停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方源，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所以，你还是要走？就算我把你绑在这里，你也还是要走？”
方源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诚地点了点头：
“绑得住我的人，绑不住我的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去寻找永生的方法。”
镜流泽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抓着方源衣领的手指也渐渐松开了。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声音低沉而沙哑：
“哥，你真的就这么不在乎我吗？”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一个虚无缥缈的永生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了方源的心上。
他的语气终于有了明显的波动：
“不是不在乎，只是……永生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我不想再失去更多。”
“只有得到永生，我才能永远守护我想守护的人。”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直执着于永生，最后可能会失去我？”
镜流泽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祈求：
“哥，我不是要阻止你追寻永生，我只是想和你一起。”
“不管多难，我们都一起面对，不好吗？”
方源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底的挣扎越来越强烈。
虚无让他淡漠，可镜流泽的存在，却像一束光，试图照亮他内心的黑暗。
他知道镜流泽的执着，也知道对方绝不会轻易放弃。
“镜流，你知道永生意味着什么吗？”
他缓缓开口，试图让对方明白这条路的艰难：
“意味着你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意味着你要忍受无尽的孤独。”
“意味着你可能会失去人性，变成一个只追求力量的异类。”
“这些，你都能接受吗？”
镜流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我能接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能承受。”
“哥，我不怕孤独，我只怕没有你。”
“我也不怕变成异类，只要我的心还在，只要我还记得你，我就还是我。”
方源看着他坚定的样子，沉默了很久。
他能感受到镜流泽话语里的真诚，也能看到对方眼底的决心。
或许，他一直都错了，他以为独自前行是对镜流泽的保护，却忽略了对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真的想好了？”
他再次确认，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镜流泽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像雨后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我想好了，哥。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方源看着他的笑容，心底的冰山似乎开始融化。
他缓缓抬起被绑住的手，虽然不能完全抬起，却还是尽力伸向镜流泽的脸颊。
镜流泽会意，主动将脸颊凑了过去，感受着方源指尖传来的温度。
“好吧。”
方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却也有了几分暖意：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那我就带你一起。”
“但你要记住，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镜流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星星一样闪烁着光芒。
她用力点头，激动地抱住方源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知道了，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方源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这笑容很轻，却像一缕春风，吹散了他心底的阴霾。
“好了，先把绳子解开吧。”
他无奈地说道：
“总不能一直被绑着。”
镜流泽这才想起还绑着方源，连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不起啊哥，我不是故意要绑你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他说着，快速下床，走到床尾，小心翼翼地解开绑在方源脚踝上的绳子，然后又回到床头，解开了手腕上的绳子。
绳子解开的瞬间，方源感觉到四肢传来一阵酸痛。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看着镜流泽忙碌的身影，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
“哥，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早餐吧。”
镜流泽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绳子，一边问道，语气里充满了兴奋：
“我昨天学了做包子，你要不要尝尝？”
方源看着他雀跃的样子，点了点头：
“好。”
镜流泽立刻开心地转身跑向厨房，脚步轻快得像个孩子。
方源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阳光，感受着四肢渐渐恢复的知觉，心底第一次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或许，带着镜流泽一起追寻永生，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在这条漫长而孤独的路上，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骗你的，你还是一个人，但镜流不是。）
他知道，未来的路一定会充满艰难险阻，甚至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
但只要镜流泽在他身边，只要他们能一起面对，他相信，不管多困难的路，他们都能走下去。
而他对永生的追随，也因为镜流泽的存在，多了一份意义。
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守护身边的人，为了能和他一起，永远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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