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汀南抬起头，灰色的眼里翻涌着疯狂的戾气，他一把扯过椅背上的外套裹住胸口，“滚出去。”
江豆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在接触到司汀南眼神的瞬间还是选择闭上嘴，他转身快步离开轻轻关上门。
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
司汀南站在原地，胸口那道裂口无声地嘲笑着他精心维持的人形皮囊，他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高领毛衣套上。
镜子里的人眼里布满里血丝，他伸手碰了碰镜面，嘴唇微微翕动：
“怪物。”
窗外，天色渐暗，寇宁还没回来。
司汀南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浏览着课程资料，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紧绷的轮廓。
每隔几分钟，他就会不受控制地看向门口，耳朵捕捉着走廊上每一个脚步声。
快要八点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寇宁依然没有出现，他指尖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越来越快，最后猛地攥成拳头，然后拿出手机点开和寇宁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寇宁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他盯着输入框，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知道该发什么。
［你在哪？]
看起来多管闲事。
［什么时候回来？]
是不是活脱脱像个等主人回家的狗？
［和陈默在一起？]
太突兀了，寇宁会讨厌他的。
司汀南烦躁地锁上屏幕，将手机扔到一边，胸口隐隐发烫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九点多，门锁终于传来转动声。
司汀南瞬间绷直了脊背，缓缓转过头看向门口。
寇宁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深秋的寒意，他的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
“你还没睡啊。”他有些尴尬地打招呼，目光闪烁不敢与面前的人对视。
“嗯。”司汀南干巴巴应了一声。
他环顾了下另外两个床，都空的，自言自语道：“他们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对了，上次借你的围巾，哝。”寇宁将椅背上的那条毛巾递出去。
司汀南低头看了看这个围巾，有些固执道，“我不要了，你留着，……扔掉也行。”
寇宁：“……”
他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轻手轻脚地放下背包挂起围巾，拿出洗漱用品。
“那个……”寇宁在进浴室前犹豫着开口，“陈默他们社团今晚有活动，叫我一起去帮忙。”
“所以回来晚了。”
司汀南顿时咬紧牙关。
又是陈默。
“嗯。”他还是只应了这一个字。
浴室门关上，水声响起。
司汀南听着水声哗啦，想象温热的水流滑过寇宁的皮肤……
“嗤啦——”
顿时，又一声布被撕裂的声音传来。
二十分钟后，寇宁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发梢上还在滴着水。他擦着头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司汀南，突然僵住了。
“你……”寇宁盯着司汀南的后颈，声音有些发抖，“那里……”
司汀南立马用手把衣领往上拉了拉，盖住颈后那一道。
“你看错了。”
寇宁下意识他后退了一步，又强迫自己停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然后向前走去。“司汀南，你是不是生病了，那里看起来……”
“我说了，你看错了。”司汀南站起身，即使是微乎其微的身高差，却压迫的让寇宁又后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司汀南正好察觉到了。
呵……果然。
当他转身准备上床时，胳膊突然被寇宁拉住。
“我们谈谈好吗？这段时间你一直很奇怪，我……”
“没什么好谈的。”司汀南打断他，“我累了。”
他上床后背对着寇宁躺下，额头贴上墙面放空自己。
我这个东西好讨厌，好让人恶心，我又让他害怕了，我该不该去死呢。
我为什么要存在？如果我没有出现的话……寇宁是不是就不会害怕了。
果然该去死吧。
……
不知过了多久，寝室的灯灭了。黑暗中，司汀南听到寇宁爬上床的声响，然后是漫长的的安静——寇宁又在假装睡觉了，就像小时候带着我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捉迷藏时，刻意把自己呼吸放的很轻那样。
他好可爱，不怕我就好了……
我真讨人厌。
……
快要到凌晨的时候，寇宁的呼吸终于变得绵长深重。
司汀南悄悄地起身，拉开他们床之间的床帘，轻轻爬到寇宁身上俯视着熟睡中的青年。
寇宁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嘴唇微微张开，毫无防备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司汀南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那张脸的瞬间停住。
……
犹豫了很久，最终，他只是低头轻轻吻了吻寇宁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然后抽身下床离开了寝室。
路灯朦朦胧胧的，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楼顶。
夜风凛冽，吹乱了他的头发，司汀南站在边缘俯瞰着校园。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一切都那么渺小。
“找到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江豆豆走到他身边，脸上又挂回了那种令人不适的笑容。“怎么？想不开啊。”他晃了晃手里的罐装啤酒，“要不要喝点？”
司汀南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哎呦，别这么看我。”江豆豆拉开拉环，灌了一口，“我只是好奇，一个快要崩溃的同类会做什么。”
“我不是你的同类。”司汀南说。
“得了吧，”江豆豆嗤笑一声，“我们都一样，是从‘那个世界’爬出来的怪物。只不过我比你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司汀南没有接话。
“你知道吗？”江豆豆突然凑近，“寇宁今天和陈默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很开心。比和你在一起时放松多了。”
司汀南眉头微蹙，歪头继续听他还要说什么鬼东西。
“都说好几次了，他怕你，”
“我都感觉到了，你不可能感觉不到吧，每次你一靠近，他都会不自觉绷紧身体，就像……”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就像面对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样。”
这句话压垮了司汀南摇摇欲坠的理智，他猛地转身，一把掐住江豆豆的脖子，将对方抵在护栏上。
江豆豆的后背悬空，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楼顶边缘。
“再说一个字，”司汀南的声音轻得可怕，“我就松手。”
江豆豆却没有露出丝毫恐惧，
他反而疯狂的笑起来，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上带着扭曲的快意。“哈哈……哈哈哈…咳……哈……你不敢，”他艰难地挤出声音，“杀了我，你就真的……永远是个怪物了……”
司汀南的手猛地收紧，又突然松开。江豆豆跌落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却还在挑衅的笑着。
“承认吧，”江豆豆揉着脖子，声音嘶哑，“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爱一个人。你只会占有，控制，恐吓，就像所有从黑暗里爬出来的东西一样，像个没用的垃圾一样。”司汀南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顶回荡。江豆豆的声音追了上来：
“他永远不会爱上一个怪物，司汀南！永远不会！”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想要寇宁抱。
好难受。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校园的景色在视线边缘模糊成一片，只有江豆豆的诅咒和寇宁恐惧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最终停在了宿舍楼下，抬头望去，308的窗户漆黑一片。寇宁还在那里，却离他那么远。
司汀南靠在粗糙的树桩上，缓缓滑坐在地。胸口那道裂口似乎更大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瓦解。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司汀南做出了决定。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宿舍区。
晨光中，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寝室里，寇宁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他下意识地看向司汀南的床铺。
空的，被子整齐得像是没人用过。
下床后，桌上放着一把钥匙，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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