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散去，惨白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冰冷地洒满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将这片空间的死寂和狼藉照得无所遁形。
顾夜白依旧坐在那片阴影里，仿佛被时光遗忘。指间的烟早已燃尽，只余下一截灰白的残骸，如同他此刻枯竭的心境。秦浩沉默地替他包扎好手上狰狞的伤口，消毒药水的刺痛似乎都未能穿透他那层麻木的外壳。
空气中弥漫的烟草和血腥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决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那具仿佛石化了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顾夜白缓缓抬起头。
月光照亮了他的脸，苍白，憔悴，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狼狈不堪。
但不一样了。
之前那双死寂、荒芜、充满破碎感的眼睛，此刻虽然依旧猩红，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如同被高温煅烧的铁矿，在冷却凝固后，淬炼出一种更为坚硬、更为冰冷、也更为偏执的——疯狂。
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犹豫、脆弱和自怜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不能失去她。
绝不。
任何阻挡在他和她之间的东西，无论是家族、规矩，还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都必须被彻底碾碎、清除。
秦浩看着他眼神的变化，心里咯噔一下，既松了口气，又提起了更高的警惕。这样的顾夜白，他见过，通常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浩子。”顾夜白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褪去了所有的颤抖和脆弱，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像结了厚冰的湖面。
“老大。”秦浩立刻应道。
“帮我做两件事。”顾夜白的目光落在窗外冰冷的城市灯火上，眼神没有焦距，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掌控力，“第一，立刻联系我们在各大媒体的持股方和合作渠道，准备一份通稿。”
“通稿内容？”秦浩神色一凛。
顾夜白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残忍的决断：“内容很简单——顾氏集团继承人顾夜白，已与家族达成共识，即日起放弃顾氏集团所有股份继承权及管理权，未来一切事业与顾氏集团再无瓜葛。”
“什么？！”秦浩失声惊呼，猛地站起身，“老大！你疯了？！这……”
放弃继承权？这意味着他将主动斩断与顾家最核心的利益纽带，将自己放逐出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这代价太大了！
“我没疯。”顾夜白转过头，看向秦浩，眼神冷静得可怕，“这是我思考后，最快、最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没有了‘顾氏继承人’这个光环，我对我母亲，对叶家，就失去了最大的‘联姻’价值。他们不会再在我身上浪费任何精力。”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同时，这也是我能给她的、最明确的交代和安全感。”
他用最决绝的方式，向所有人，尤其是向林小夕，表明他的态度和选择。
他不是在选择家族和她之间挣扎，他是毫不犹豫地、彻底地选择了她。甚至不惜砸碎家族强加给他的一切枷锁。
“可是……”秦浩还想再劝。这不仅仅是财富和地位的问题，更是彻底与家族决裂，背后牵扯的利益和后续麻烦难以估量。
“没有可是。”顾夜白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按我说的做。通稿准备好，等我指令随时发布。”
秦浩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第二件事呢？”
顾夜白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带着一丝嗜血的寒意：“第二，给我查清楚，昨天叶琳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那家商场，又‘恰好’能坐到我对面。我要知道，这背后是我母亲的意思，还是叶家那位小姐自己的主意。”
他不相信巧合。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如果这只是母亲安排的又一次“偶遇”，那他之前的警告显然还不够。如果这是叶琳自己的手段……那他不介意让她知道，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秦浩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背后窜起一股寒意。他知道，顾夜白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我马上去查。”
“嗯。”顾夜白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通稿的事，尽快。”
秦浩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顾夜白缓缓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显得孤寂而强大。
他拿出那部常用的手机，屏幕依旧漆黑，没有任何来自她的消息。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像一根刺，扎在他的眼里，也扎在他的心上。
但他眼中的痛苦已经被一种更为深沉的东西所取代——一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属于自己珍宝的偏执。
他切换界面，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那边传来顾卿瑶强压着怒意的声音：“夜白！你终于肯回电话了？你知不知道你昨天……”
“妈。”顾夜白冷冷地打断她，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我最后说一次。”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冰冷的寒意，透过电波，砸向电话那头的人。
“我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联姻。过去不会，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
“我的人生伴侣，只会是林小夕。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顾卿瑶似乎被他的直接和冰冷噎住了，随即怒火更盛：“顾夜白！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顾夜白再次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种极致的厌烦和冷漠，“我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那个让他心痛又心碎的女孩。
“如果有人，包括您在内，再试图利用家族、利益或者任何其他东西来胁迫我，或者把主意打到林小夕头上，试图伤害她，或者让她产生一丝一毫的误会和不安……”
他的声音骤然沉了下去，如同淬了毒的冰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狠戾。
“我不介意让所有人看看，脱离了‘顾家’这个光环，我顾夜白，依然能让那些不识趣的人，付出他们绝对无法承受的代价。”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顾卿瑶似乎被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威胁和疯狂彻底震慑住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儿子不再是那个可以被她的意志左右的孩子了。他是一头被触怒了逆鳞的雄狮，露出了锋利的爪牙，随时准备撕碎一切阻碍。
“你……你为了那么个女人……真的要疯了？！”顾卿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疯？”顾夜白极其短暂地、冰冷地笑了一声，“如果守护自己所爱之人算是疯的话……”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幽深而偏执，一字一句，如同起誓：
“那我宁愿永坠疯狂，也绝不会放手。”
说完，他不再给对面任何回应或斥责的机会，径直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几乎要被他掌心的温度熨烫。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后是办公室的一片狼藉和阴影，面前是冰冷而广阔的都市夜景。
他像一头孤独的头狼，在月光下舔舐伤口，磨利爪牙，目光冰冷地锁定猎物所在的方位，准备着下一场更为酷烈、也更为决绝的进攻。
斩断后路，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扫清障碍，是为了毫无顾忌地拥抱。
林小夕，你逃不掉的。
无论你躲到哪里，无论你因为什么而害怕退缩。
我都一定会找到你，把你重新带回我的世界。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再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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