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
陆承渊陷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梦魇。梦境支离破碎，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真实感。
他先是站在年例那个烟雾缭绕的签摊前，脚下踩着的不是青石板，而是那支被遗弃的「下下签」。
那四个猩红的大字如同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线：
「镜花水月」
他看到她穿着星空蓝礼服，在他宣布订婚后对他嫣然巧笑，那笑容却突然变得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一触即碎。
「舟覆中流」
画面陡然切换，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漆黑汹涌的海面，一艘孤舟在狂风巨浪中剧烈颠簸，
而他站在船头，却无法稳住方向，只能眼睁睁看着船舱进水，缓缓下沉。
冰冷的海水没过头顶，带来窒息般的绝望。
「机关算尽」
沈聿怀那张带着痞气冷笑的脸突兀地出现，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嘲讽他的掌控。
紧接着，是沐晚晴那双妩媚的狐狸眼，眼底深处却闪烁着让他无法完全捕捉的、冰冷算计的光芒。
「万事成空」
最后，所有的画面轰然碎裂。
他看到她决绝转身的背影，拖着行李箱，走向机场的安检口，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刺眼的白光里，任凭他如何呼喊，她都没有回头。
他手中紧握的、象征着陆家权柄的一切，都在那一刻化为齑粉，随风消散。
“沐晚晴！”
陆承渊猛地惊醒，倏地坐起身，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胸腔剧烈起伏，心脏狂跳不止，那种失去控制的窒息感仿佛还残留在喉间。
卧室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城市霓虹的微光。
他急促地喘息着，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身侧。
触手是一片温软。
沐晚晴还好好地睡在那里，似乎被他的动作惊扰，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向他这边，继续沉睡着。
她呼吸均匀，睡颜恬静，长睫在昏暗光线下像两把小扇子。
陆承渊死死地盯着她，黑暗中，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充满了审视和多疑。
梦魇带来的强烈不安感尚未完全消退，与现实交织，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算不算个预兆？
那个下下签……沈聿怀的觊觎……她突然提出要去巴黎……
难道她去巴黎购物是假，想借此机会……逃离他才是真？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骤然窜入他的脑海，让他周身血液几乎瞬间冷凝！
但下一秒，他又猛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
他立刻回忆起她在他面前的样子。
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对陆太太名分的渴望，对权势地位的向往，以及……对他偶尔流露出的、似乎真实的依赖。
她费尽心机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好不容易得到了他亲口承诺的婚约，踏入了陆家核心圈层，她怎么可能放弃这一切离开？
她沐晚晴要的，一直都是他陆承渊能给予的名利和地位。
那双狐狸眼里的野心，他看得分明。
可是……那个梦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他心有余悸。
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试图从这张毫无防备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虚伪和背叛的痕迹。
但她睡得那样沉，那样无害，仿佛刚才梦里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只是他潜意识里无端的臆想。
黑暗中，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最终，他缓缓躺了回去，却没有再闭上眼睛。
他只是侧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身旁沉睡的女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强烈占有欲、多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安，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她脸颊的轮廓，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审视。
然后，他无头无脑地，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质问沉睡中的她，吐出了一句话：
“沐晚晴……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和深不见底的疑虑。
是仅仅满足于陆太太的名分和荣华富贵？
还是……藏着连他都未曾窥见的、更大的图谋？甚至……是最终的反噬与脱离？
他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从这一刻起，他对她的审视，将不再仅仅停留在表面。
那个下下签和今晚的梦魇，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掌控欲极强的神经里。
他不会让她脱离掌控，绝不会。
沐晚晴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蹙了蹙眉，往他怀里蹭了蹭，寻找着热源。
陆承渊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手臂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有些不适地哼唧了一声。
他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软躯体，眼底的暗沉却丝毫未减。
无论她想要什么，她都只能是他的。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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