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胳膊的小孩突然站起来,慢慢走向他。小孩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支钢笔,钢笔尖滴着墨汁,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黑色的线,正好拦住了赵建国的退路。
“你……你想干什么?”赵建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试图铐住小孩,可手铐刚碰到小孩的胳膊,就“咔哒”一声断了,断口处锈迹斑斑,像是被水泡了很久。
“签字。”小孩开口了,声音不像孩童,反而像个苍老的男人,“签了字,就不疼了。”
他手里的钢笔突然飞向赵建国,笔尖对着他的手背。赵建国想躲,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钢笔尖刺破皮肤,在他手背上刻出一朵栀子花——和我们手背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用鲜血直接画上去的。
“不……不要……”赵建国的眼泪掉了下来,混合着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穿雨衣的老李走过去,把那张泛黄的欠条放在赵建国面前。欠条上的欠款人名字被划掉了,换成了“赵建国”,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欠十三条人命,以命相抵”。
赵建国看着欠条,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早就知道……当年烧卷宗的时候,火苗里全是人脸……我就知道躲不过……”
他颤抖着拿起钢笔,在欠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指甲刮过皮肤。
签完字的瞬间,赵建国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里的栀子花印记正在慢慢扩散,像墨水晕开在宣纸上。
“我女儿……她今年高考……”他突然看向我,眼睛里充满了哀求,“能不能……别让她知道……”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的身体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了一道透明的影子,飘向车门。穿雨衣的老李和缺胳膊的小孩跟在他身后,像是在押送他。
车门打开时,外面是片漆黑的水域,水面上漂浮着无数卷宗碎片,每张碎片上都有个名字。
赵建国的影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纵身跳了下去,水面上只泛起一圈涟漪,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车门关上时,我看见水里浮现出十三张脸,他们对着我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沉了下去,包括赵建国的影子,车厢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张涛的眼神不再空洞,他看着我,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像赵建国一样,化作一道影子,飘向车门,最终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
老太太把龙头拐杖放在腿上,轻轻叹了口气:“都走了。”
“剩下的……”我问。
“不用等了。”她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温度,“当年见死不救的售票员,收了钱改规划的官员……他们早在几年前就死了,死得都不清不楚,算是提前偿了债。”
我愣住了。原来,那些没上车的“欠债者”,早就得到了报应。
公交车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在穿过某种无形的屏障。车窗外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最终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
“我们要去哪儿?”我问。
“该去的地方。”老太太的声音很轻,“所有恩怨了结,这班车也该到站了。”
雾气越来越浓,渐渐笼罩了整个车厢。我手里的红布突然飘了起来,在空中展开,上面的栀子花纹路发出淡淡的红光,“林秀安”三个字也变得清晰起来。
司机慢慢转过头,帽檐下的脸不再浮肿,而是露出了一张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眉眼间竟有几分像我。他对着我笑了笑,然后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和公交车的方向盘融为一体。
老太太也站了起来,她的身体同样在变得透明,手里的龙头拐杖掉在地板上,化作一缕青烟。“后生仔,好好活。”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雾气中,一个穿红裙子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是林秀安。
她的脸上没有了腐烂,也没有了黑洞,只是带着淡淡的哀伤。脖子上的水草不见了,红裙子干净得像新的一样,上面的栀子花开得正艳。
“娘。”我终于喊出了这个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她的手很凉,却带着种久违的温暖,像外婆的手。“娃,都过去了。”
“对不起。”我说,“我现在才知道……”
“不怪你。”她笑了,眉眼弯弯的,和我梦里见过的一样,“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交代。”
红布慢慢飘到她手里,她把红布叠好,塞进我的口袋:“带着它,就当娘陪着你。”
手背上的栀子花印记突然开始发烫,然后慢慢变淡,最终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浅浅的白痕,像从未存在过。
“该走了。”林秀安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舍,“芦苇荡的尽头,有光。”
她后退一步,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其他人一样。我想抓住她,可伸出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娘——!”我喊着,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对着我挥了挥手,然后慢慢消散在雾气里,只留下一句轻轻的话语,像风拂过耳畔:“记住,娘永远在。”
雾气渐渐散去。
公交车停在一片熟悉的芦苇荡边,正是我第一次见到林秀安的地方。可这里的芦苇是绿色的,水面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没有一丝阴森的气息。
车门“嘶”地打开,外面阳光明媚,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车厢,然后迈步走下了车。
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感觉像重生了一样。口袋里的红布安安静静地躺着,带着淡淡的温度,公交车在我身后慢慢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道光,消失在芦苇荡的尽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片芦苇荡,看着清澈的水面,突然明白了林秀安的话,芦苇荡的尽头,真的有光,那是希望,是新生,是放下过去的勇气。
我掏出红布,轻轻展开。阳光下,上面的栀子花开得格外鲜艳,“林秀安”三个字像是带着温度,烫得我心口微微发疼。
我把红布叠好,重新放回口袋,转身往镇子的方向走去,路上,我遇到了王婆,她正拎着菜篮往家走,看到我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说。
“回家吧,锅里还给你留着糖水面。”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步伐轻快了很多,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回到老房子时,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墙角的木箱还在,里面的银镯子和胎发符闪着光。我把红布放进去,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然后锁上了铜锁。
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知何时开始转动了,正“滴答滴答”地走着,指向下午三点十七分——外婆去世的时间,也是新生的时间。
我收拾好简单的行李,锁上了老房子的门。巷口的青石板路被阳光晒得发烫,两旁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哗啦”的声响,像在为我送行。
走到镇子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老房子静静地站在巷子里,像个沉默的守护者。,我知道,我还会回来,但不是为了逃避,也不是为了偿还,而是为了看望,为了记住。
记住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记住那段被水淹没的往事,记住我是谁,从哪里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公司hR发来的信息:“张总监离职,经研究决定,由你接任设计部总监一职,请尽快回公司办理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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