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父修心初动愧难当
定边城大捷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李之源便已着手进行了一系列简洁高效的安排。
对于那近八万名苍梧界俘虏,他并未过多费心,只对前来接手的风行管事吩咐了几句核心原则:“登记造册,甄别身份。迷惘境与宗师境,重点看押,封印修为,准备投入熔火界、冰川界等最高危区域进行‘劳动改造’。先天境,按特长分队,发往各异界矿场、种植园或基建工程。建立积分制度,表现优异者可酌情减刑,顽抗滋事者立斩不赦。此事,由你风行商行全权负责,定期向玉龙汇报即可。”
“是,王爷!属下明白!”风行商行管事恭敬领命,心中已然有了清晰的章程。这套“劳动改造”体系在风行内部已运行多年,流程成熟,足以将这些俘虏“物尽其用”。
接着,李之源召来了王强。
“侯爷,此战辛苦,北疆防务,你需更加用心。”李之源先肯定了王强的功绩,随即话锋一转,“那条通往苍梧界的通道,虽不稳定,却也是一个了解彼界的窗口。”
王强神色一凛:“王爷的意思是?”
“挑选一队最机敏、最忠诚、且精通伪装、潜伏、侦查的好手。”李之源吩咐道,“人数不必多,十人以内即可。让他们伪装成苍梧界溃兵,设法通过通道,潜入苍梧界。不必进行破坏或刺杀,首要任务是摸清苍梧界的势力分布、资源状况、风土人情,以及……看看天罡宗覆灭后,有无其他势力蠢蠢欲动。一切以安全传回情报为要。”
“末将明白!这就去办!”王强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了李之源的深远意图。这不仅是侦查,更是为未来可能的经济、文化乃至军事行动埋下伏笔。
处理完这些紧要事务,李之源便不再停留。他看了一眼自被“请”来观战后,就一直显得有些沉默和魂不守舍的父亲李修,淡淡道:“父王,此间事了,随我回府吧。”
李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儿子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跟在了李之源身后。来时他还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此刻却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枷锁套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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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唐王府。
当李之源带着李修回到这座如今已堪称玄唐乃至诸界权力核心之一的府邸时,一股不同于边关肃杀之气的、带着几分慌乱却又难掩喜悦的气氛扑面而来。
“王爷回来了!”
“快!快去禀报王妃和大爷!”
下人们奔走相告,脸上都带着笑容。
李之源微微挑眉,神念瞬间扫过全府,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他看向迎上来的管家李忠:“府中何事如此喧哗?”
李忠脸上笑开了花,激动地躬身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大爷那边,大奶奶刚刚平安诞下一位千金!母女平安!王妃高兴得不得了,正在大爷院里守着呢!”
大哥李之闲成婚数年,与妻子感情甚笃,却一直未有子嗣,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诞下女儿,这确实是王府的一桩大喜事!
“哦?竟是如此巧事!”李之源闻言,笑容更盛,“大哥和大嫂可好?”
“都好,都好!大爷高兴得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大奶奶精神也很好!”李忠连忙回道。
“好!传令下去,王府上下,本月例钱加倍!所有下人,赏银十两,绸缎一匹!为大奶奶接生的稳婆、伺候的丫鬟,重重有赏!”李之源大手一挥,毫不吝啬。他深知大哥对此事的期盼,也乐得让母亲开心。
“老奴代全府上下,谢王爷恩赏!”李忠喜不自胜,连忙下去传令安排。
李之源心情愉悦,正准备前往大哥院中探望,神念微动,又感知到后院几处院落里,那几股与自己血脉相连、日益蓬勃的生命气息——苏云、柳萱儿、明珠、明月四位侧妃,腹中的胎儿也已是瓜熟蒂落之象,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看来,本王近日是要喜事连连了。”李之源嘴角含笑,心中盘算着该为这几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以及刚刚降生的侄女,准备些什么独特的贺礼。寻常金银珠宝、奇珍古玩,对如今的唐王府而言已不算什么,需得是一些既能护身保命,又能滋养根基、寓意深远的宝物才好。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小壶天内新孕育的几样灵物,以及从金机界传承和上古残魂处得来的一些适合婴孩的温养法门与法器炼制图录。
这份好心情,甚至让他暂时忽略了一旁神色复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父亲李修。
李修站在热闹欢喜的王府中,听着下人们的欢声笑语,看着儿子脸上那发自内心的愉悦与那种挥斥方遒、掌控一切的从容,再对比自己一身风尘、心事重重,仿佛一个误入华堂的局外人,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孤寂感和落差感愈发强烈。
他被安排回了之前居住的那个僻静客院。依旧是锦衣玉食,无人敢怠慢,但那种无形的疏离感,却无处不在。
他可以自由在王府内活动,但所见所闻,无不加深着他的认知。王府运作井井有条,下人训练有素,令行禁止,比之皇宫大内亦不遑多让。往来宾客,无论是朝堂重臣、世家家主,还是气息渊深的修士,在王府门前皆收敛傲气,执礼甚恭,那种对儿子、对唐王府发自内心的敬畏,做不得假。
他回想起定边城外,儿子是如何轻描淡写地镇压了那四位在他眼中已是了不得的苍梧界高手(迷惘境与半步道境),再联想到之前长安上空,只手覆灭五位道境老祖的恐怖传闻……心中那点残存的、属于父亲身份的微妙矜持,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难以企及的仰望,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作为父亲的隐秘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子过于父”的巨大失落与茫然——自己这父亲,当得何其失败,又何其……可笑。
更让他难受的,是亲人的态度。王妃自他归来后,便对他冷淡视之,几乎从不正眼看他。几位儿媳,苏云、柳萱儿温婉有礼,明珠活泼却也不失分寸,明月更是冷若冰霜,她们对他这个公公,礼数上挑不出错,但那眼神深处的疏远,他感受得到。孙儿李狗蛋被王妃和繁花紧紧看护着,他想凑近看看,逗弄一下,往往还没靠近,就被王妃或哪位侧妃以“孩子怕生”、“刚睡着”等理由不着痕迹地隔开。连府中的一些老仆,对他也是表面恭敬,眼神里却少了那份对真正主家的亲近。
他仿佛成了这座繁华鼎盛、欢声笑语的王府里,一个最多余、最孤独的透明人。
夜深人静,李修独坐客院,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第一次开始真正地、深入地反思自己这一生。
当年为何要抛下年轻貌美、出身高贵的王妃,抛下尚且年幼儿子,独自跑去那破落的青牛观?真的是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的“大道”和所谓的“自由”吗?
如今想来,那份冲动里,有多少是受了那残破星空阵盘的诱惑?有多少是被那看起来仙风道骨、实则可能别有用心的玄真师兄忽悠?又有多少,是厌倦了王府的规矩,向往着话本里那般餐霞饮露、逍遥世外的神仙生活,以及对那遥不可及的长生的一丝渴望?
可结果呢?道,没修成个样子,至今也不过是个不上不下的半部宗师境,在儿子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家,支离破碎,妻子离心,儿子疏远。自己追求的,究竟意义何在?
一日,他心中烦闷,在花园僻静处散步,偶然听到两个年轻仆役躲在假山后偷闲闲聊。
“诶,你说,那位老王爷,当初怎么就那么狠心,丢下咱们小王爷和老王妃娘娘跑掉了?听说一走就是十几年呢!”
“嘘!小声点!谁知道呢?许是……外面有什么相好的了?”
“不能吧?我看老王妃娘娘如今风采依旧,年轻时定然是绝色,小王爷又那般出色……”
“嗨,这男人心啊,海底针!反正啊,如今倒是知道回来了,可惜喽,王府上下,谁还真心拿他当回事?也就王爷仁厚,还让他住在府里……”
仆役无心的话语,却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李修内心最痛处,让他瞬间面色惨白,气血翻涌,却又哑口无言,只能踉跄着快步离开,背影仓皇。
又过了几日,李之源难得有片刻清闲,在花园水榭中品茶,正好“偶遇”了神情寥落、独自徘徊的李修。
看着父亲那副失魂落魄、与王府格格不入的模样,李之源心中并无多少快意,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并未出言嘲讽,只是抬手斟了一杯茶,推到对面,示意李修坐下。
李修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却有些手足无措。
“父王这些年在外,”李之源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平淡无波,“可曾求得心中念念不忘的……真道?”
李修身体一颤,嘴唇嗫嚅了几下,没能说出话来。
李之源抬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继续问道:“与家中这天伦之乐、妻贤子孝相比,父王如今觉得,孰轻孰重?”
这平静的一问,却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让李修难以承受。他脸色阵红阵白,在儿子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终于溃不成军,第一次粗略地、带着难以启齿的羞愧,谈起了当年。
他提到那偶然得来的、引发异动的残破星空阵盘,提到青牛观那位看似道骨仙风、言语间充满机锋诱惑的玄真师兄,提到自己当年对长生久视的渴望,以及对王府沉闷生活的一丝厌倦……最终,他带着王府的大笔银钱,踏上了所谓的“求道”之路。
听着父亲断断续续的叙述,李之源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几分讥诮。
“青牛观……”他轻轻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一种揭露真相的残忍平静,“据儿臣后来所知,其道统早已断绝多年。观中之人,修道不成,又无佛门那般聚敛香火的手段,穷困潦倒。所谓外出云游、寻觅机缘,不过是几个师兄弟出去碰运气,看能否蒙骗几个……如父王这般,家资丰厚又心存幻想的‘有缘人’,好让观里能有口饭吃,维持下去罢了。”
他看着父亲骤然僵住的表情,继续淡淡道:“便是我那机缘,起始于当铺。那位无意中引我入道的玄素道长,当时亦是穷得道袍都打了补丁,带着小徒弟去当铺典当观中最后几本还算完整的经书,才与我相遇。父王,您所谓的仙缘,从一开始,或许就只是一场……针对您身份和钱财的算计。”
李修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儿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巨大的恐慌!他细细回想多年在外的经历,玄真师兄后期愈发明显的索取,观中其他弟子隐约的排挤与算计……无数被他忽略或美化了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与儿子的话相互印证!
原来……原来自己不仅一事无成,辜负家人,还可能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并不高明的骗局?自己舍弃一切所追求的,竟更像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道心,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他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精气神都垮了大半,坐在那里,失魂落魄,喃喃不能语。
李之源看着父亲这般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并未再说什么安慰或训诫的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普通的白玉瓶,放在石桌上。
“此丹有安神定魂之效,父王若觉心神不宁,可服一粒。”
说完,他便起身,负手离去。没有原谅,没有怨恨,那姿态,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看透了本质后的漠然,甚至带着一丝……看傻子可怜的意味。是的,谁会去真正恨一个被人愚弄、自食其果的傻子呢?
李修怔怔地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着石桌上那瓶丹药,手颤抖着伸过去,紧紧握住,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酸楚。
那一夜,李修握着药瓶,在客院中彻夜未眠。儿子的质问,过往的真相,自身的窘境,家人的疏离……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盘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甚至可能是虚假的大道,他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妻子,错过了儿子的成长,抛弃了身为人夫、人父的责任与天伦之乐!这简直是买椟还珠,愚不可及!
第二天,李修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他尝试着走出客院,笨拙地想去与王妃搭话。然而,唐王妃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转身与身边的嬷嬷讨论起给新出生孙女准备什么礼物,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他又想去看看孙儿李狗蛋,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做出一个慈祥祖父的表情去逗弄。可他常年在外,身上带着一丝陌生的气息,那表情又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怪异,反而将正在玩球的李狗蛋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旁边的奶娘和丫鬟立刻围了上来,警惕地看了李修一眼,连忙抱着孩子轻声哄着,快步离开了。
李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听着孙儿的哭声和远处隐约投来的、带着埋怨与不满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尴尬、窘迫、失落……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99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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