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京州的第二天上午,林浩和克劳斯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位于中关村的华夏科学院物理研究所。
接待他们的是叶华清院士的秘书,一位同样从事理论物理研究的年轻学者。他没有带他们去常规的办公室或会议室,而是通过一部需要虹膜和指纹双重验证的专用电梯,将他们带到了一间位于地下三层、没有任何窗户、安保级别极高的会议室。
房间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会议桌和几把椅子。墙壁似乎是用某种特殊的吸音材料制成,让整个空间显得异常安静。
不久,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位身穿深灰色中山装、精神矍铄、眼神深邃如星空的老者,走了进来。他就是叶华清院士。
“林浩同志,克劳斯博士,欢迎来到京州。”叶院士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却自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学者气度。
简单的寒暄过后,三人立刻进入了正题。
林浩将他们关于“量子玻璃”的全部研究资料,包括“贝特晶格”的理论突破、“动态拓扑抑制”模型的构建,以及最终遭遇的“能量黑洞”和“性质迷雾”两大困境,都毫无保留地向叶院士作了完整的汇报。克劳斯则在一旁,不时地就某些数学模型的细节,进行补充说明。
长达一个小时的陈述过程中,叶华清院士始终安静地听着,偶尔才会就某个关键的方程,提出一个问题。他的表情,从最初的感兴趣,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演变成了一种难以掩饰的、混杂着震惊与赞赏的复杂神情。
当林浩和克劳斯全部讲完后,叶院士久久没有说话。他站起身,在会议室里缓缓地踱步,似乎在消化刚才接收到的庞大信息。
最终,他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郑重地说道:“我必须承认,我严重低估了你们的工作。”
“你们在‘量子玻璃’这个概念上的理论探索,以及你们为此建立的‘动态拓-扑抑制’物理模型,毫无疑问,已经是这个领域国际最前沿的水平。甚至可以说,你们已经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得到这样一位泰斗级人物如此之高的评价,即便是林浩和克劳斯,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潮澎湃。
“但是,”叶院士话锋一转,“你们遇到的问题,也正如你们所判断的,已经不再是常规的凝聚态物理或材料科学能够解决的了。”
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前沿性,当即对二人说:“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会议室。几分钟后,林浩和克劳斯透过门缝,隐约看到叶院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林浩知道,叶院士肯定是要去请示更高层。
办公室里,叶华清院士拿起了桌上那部红色的、没有拨号盘的专线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是我,叶华清。”他沉声说道,“我需要向领导小组紧急汇报一件事……关于‘新地平线’林浩团队的一项前沿物理研究。”
当电话那头的负责人听到“新地平线”和“林浩”这两个名字时,立刻给予了最高度的重视。新地平线本身就是国家战略合作项目,其核心团队的任何重大发现,都必须在第一时间上报。
叶院士简要地将“量子玻璃”研究所面临的困境,以及这项研究可能触及到的物质科学最底层边界的重要性,作了汇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果断的指示:“老叶,我相信你的判断。按规定,授予你带领他们二人,进入‘最高密级’物理设施的特别权限。注意保密条例。”
“明白。”叶院士放下电话,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重新回到会议室,对正满腹疑惑的林浩和克劳斯说:“走吧,跟我去个地方。有些东西,眼见为实。”
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载着三人,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物理研究所,一路向西,进入了层峦叠嶂的西山深处。
车辆最终在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山坳前停下。这里没有任何明显的建筑,只有一个伪装成山体的、厚重无比的合金大门和一个不起眼的哨岗。
在经过了比机场严格百倍的、层层递-进的安检,并签署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后,一部巨大的工业电梯,载着他们,开始向地底深处沉降。
电梯下降了足足有三百米。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一股混合着臭氧和金属味道的、略带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巨大无比的地下环形空间!
空间的穹顶高不见顶,无数管道和缆线如同巨蟒般盘踞在岩壁上。而在空间的中央,一条巨大的、由无数超导磁体、加速腔和精密探测器组成的银白色环状隧道,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静静地横卧在那里。整座装置充满了极致的工业美感和令人心悸的科幻气息。
“这……这是……”克劳斯看着眼前这宏伟到不真实的景象,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林浩的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他认得出来,这是一台……高能粒子对撞机!而且从它的规模和精密程度来看,其能量级别,绝对是世界顶尖的!
“欢迎来到‘神谕’。”叶院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我们国家自己的、也是目前世界上能量级别最高的超高能强子对-撞机。”
林浩和克劳斯这才震惊地发现,原来在国内,竟然早已秘密地拥有了这种级别的、国之重器般的顶级大科学装置!
叶院士没有给他们太多震撼的时间,直接将他们带到了“神谕”的数据控制中心。
“你们遇到的两个问题,”叶院士调出了一份标记着“绝密”的数据文件,“‘能量黑洞’和‘性质迷雾’。或许,答案就在这里。”
他向两人展示了“神谕”在几个月前,进行的一次质子对撞实验中,主探测器捕捉到的海量数据流。
“我们用接近光速的质子,进行了对撞。在碰撞点,能量密度会达到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值,足以模拟宇宙大爆炸之后几微秒时的状态。”
他指着屏幕上一幅能量-时间演化图中的一个极其微小的区域:“你们看这里。在质子对撞后约10的-23次方秒的瞬间,构成质子的夸克和胶子被‘融化’,形成了一种名为‘夸克-胶子等离子体’的物质形态。然后,它会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迅速冷却、膨胀、衰变,重新组合成我们熟悉的各种强子。”
他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了那条从等离子态急速下降的冷却曲线上,一个毫不起眼的数据波动点。
“就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捕捉到了一种能量状态极其不稳定、结构高度混沌、但又不完全是等离子体的‘瞬时物质形态’。它的寿命,甚至不足10的-24次方秒。”
林浩和克劳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段微弱到几乎可以被当成背景噪声的信号。
那一瞬间,他们的大脑中,所有关于“量子玻璃”的困惑、所有的理论难题,都被这个来自真实物理世界的、残酷而又清晰的“回响”,彻底击碎了!
他们瞬间明白了叶院士的意思。
“量子玻璃”这种需要巨大能量输入、且无法在常规环境下稳定存在的极限物质,或许,根本就不是一种可以被‘制造’出来的常规材料!
它更可能是一种只在宇宙大爆炸的创世瞬间,或是在高能粒子对撞的极限能量密度下,才会昙花一现的、物质的“过渡态”!
“我们……我们一直在试图用‘炼金’的方式,去制造一种只在‘创世’时才会出现的物质……”克劳斯喃喃自语,巨大的震撼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林浩也沉默了。这个答案,既让他们感到绝望,又让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触碰到宇宙终极奥秘的兴奋。
“那么……”林浩抬起头,看向叶院士,眼中燃起了新的、更加艰难的挑战火焰,“叶院士,即便它真的在对撞机中出现了那转瞬即逝的一瞬间,我们又该如何去探测和捕捉到它的存在?我们又该如何去验证,它的内部结构,真的是我们寻找的那种‘绝对无序’?”
这个问题,让办公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是的,他们或许找到了“量子玻璃”唯一可能存在的“栖息地”。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全新的、更加艰巨的难题。
他们的研究方向,将不得不从熟悉的、可控的材料制备学,彻底转向一个他们完全陌生的、充满了未知与挑战的领域——实验粒子物理学的最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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