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兴钱庄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敞开着,门楣上那块鎏金的招牌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黯淡。门口贴着一张崭新的、墨迹淋漓的“旺铺转让”红纸,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如同一个无声的休止符,宣告着这家曾风光一时的古玩店铺即将落幕的命运。
陈云站在“天下藏珍”的门槛内,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荣教授被捕的风波早已传遍古玩街,那位曾经意气风发、在鉴定席上指点江山的教授,如今身陷囹圄,罪名是挪用巨额科研经费、倒卖国家禁止出境的珍贵文物,据说还牵扯到几桩陈年旧案,判刑是板上钉钉的事。树倒猢狲散,他那位彪悍的夫人和不成器的儿子,显然已无力支撑这家店铺。
“云哥,真要去啊?”黄东站在陈云身后,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对面,脸上带着一丝犹豫,“那胖女人……凶得很!上午打人那架势,跟母老虎似的!荣教授都进去了,她还能这么横,背后肯定有人!”
陈云没有回答,只是抬步迈过门槛。阳光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笔直而略显单薄的影子。他并非对荣兴钱庄的存货抱有多大期望。荣教授为人精明,真正的好东西恐怕早已转移或藏匿。但古玩行当,讲究的就是一个“捡漏”。万一……有明珠蒙尘呢?
踏入荣兴钱庄,一股混合着灰尘、旧木器和淡淡霉味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店铺里光线昏暗,博古架上稀稀拉拉地摆放着一些瓷器、杂项,大多品相普通,蒙着一层薄灰。荣教授那位体型壮硕的夫人正叉着腰,指挥着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染成黄色的青年(荣教授的儿子荣小峰)和一个畏畏缩缩的伙计搬动几个笨重的木箱。
看到陈云进来,荣夫人那双因肥胖而显得狭小的眼睛里立刻射出警惕而冰冷的光,如同护食的母兽。她上下打量着陈云,鼻子里哼了一声:“哟,这不是对面新开张的陈大老板吗?怎么?来看我们家笑话?”
陈云神色平静,目光在店内缓缓扫过,最后落在墙角靠着墙壁、被随意堆叠在一起的几块长方形瓷板上。那是四块尺幅不小的青花瓷板画,画面是常见的“渔樵耕读”题材,笔法略显匠气,釉色发灰,青花发色也偏暗沉,看起来像是清末民初的普通民窑制品,甚至可能是晚清仿古的粗劣之作。荣小峰和伙计正费力地将它们搬起,准备塞进一个空木箱里,动作粗鲁,毫不在意。
“荣夫人说笑了。”陈云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听说贵店转让,过来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小玩意儿。”
荣夫人撇撇嘴,显然不信,语气带着刻薄:“合眼缘?我们这小店可没什么能入陈大老板法眼的宝贝!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你要看就看吧,看中了给个价,合适就搬走!”她挥了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注意力又回到了搬箱子上。
陈云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四块被搬动的瓷板画上。就在荣小峰搬起其中一块,准备塞进箱子时,瓷板画背面朝外翻转了一下!
电光石火间!
陈云丹田深处,《秘藏心鉴》的真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荡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古井深潭般沉静内敛的气息,顺着那惊鸿一瞥的瓷板背面,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那气息……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被店铺里的灰尘味和荣夫人粗重的呼吸声掩盖!但陈云那被强化过的灵觉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蕴藏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古瓷特有的“气”!绝非眼前这几块粗劣瓷板所能拥有!
“等等!”陈云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荣小峰和伙计的动作瞬间僵住。荣夫人也猛地转过头,狐疑地盯着陈云。
陈云几步走到墙角,指着那几块被随意堆放的瓷板画,语气随意地问道:“荣夫人,这几块瓷板……怎么卖?”
荣夫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就这几块破板子?你要?都是些压仓库的破烂货!你要的话……”她眼珠转了转,伸出两根粗短的手指,“两百块一块!四块八百!要就拿走!”
“八百?”陈云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荣夫人,这价……是不是高了点?我看这青花发色发灰,釉面也不够光润,画工也普通,像是晚清民窑的粗货,值不了这个价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蹲下身,拿起最上面一块瓷板画,手指在冰凉的釉面上轻轻划过,仿佛在仔细端详画工。实际上,他的指尖却极其隐蔽地探向瓷板画的边缘缝隙!《秘藏心鉴》的真炁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无息地渗入!
嗡!
指尖传来极其轻微的、如同古琴低鸣般的震动感!一股更为清晰、更为沉厚的气息顺着指尖涌入!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在瓷板画背面的边缘处,靠近胎釉结合的地方,似乎有一处极其细微、颜色略深的……釉下刻痕?!
“一百五一块。”陈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四块六百。荣夫人,就当交个朋友,如何?”
荣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几块板子在她眼里确实是垃圾,能卖六百块也是白捡的钱。但她看着陈云那张平静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六百太少了!”荣夫人故意板起脸,“最少七百!爱要不要!”
“成交。”陈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七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麻烦荣夫人帮我包一下。”
荣夫人接过钱,数了数,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色,对荣小峰挥挥手:“小峰,给陈老板包起来!小心点,别磕坏了!”她特意加重了“小心点”三个字,带着一丝嘲讽。
荣小峰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和伙计一起,用几张旧报纸胡乱将那四块瓷板画裹了裹,再用绳子草草捆扎了一下,递给了陈云身后的黄东。
黄东抱着那捆沉甸甸、毫不起眼的瓷板画,一脸茫然地看着陈云。六百块买四块破瓷板?云哥这是……钱多烧的?
陈云没有解释,对荣夫人点了点头:“多谢荣夫人割爱。”说完,转身带着黄东离开了荣兴钱庄。
回到“天下藏珍”二楼,陈云立刻吩咐黄东:“把门关上。窗帘拉上。”
黄东依言照做。二楼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只有一盏可调节亮度的专业射灯被打开,光线聚焦在长桌上。
陈云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剥开那粗糙的旧报纸。四块尺幅相同的青花瓷板画显露出来。正面依旧是那平平无奇的“渔樵耕读”图,青花发灰,釉面干涩,画工呆板。
陈云拿起其中一块,手指在瓷板边缘极其细微地摸索着。丹田真炁再次运转,凝聚于指尖。他眼神锐利如鹰,仔细审视着瓷板边缘那处颜色略深的釉下区域——那并非污渍,而是一道极其隐蔽、如同发丝般纤细的……接缝?!
“黄东,去工具间,把强光手电和那把最薄的紫铜刀片拿来。”陈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黄东很快取来工具。陈云接过强光手电,打开最亮的冷光模式,光束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打在瓷板边缘那处“接缝”上!
在强光的照射下,那道“接缝”的轮廓瞬间清晰起来!它并非直线,而是带着极其细微、如同波浪般的起伏!更令人震惊的是,在强光穿透下,瓷板内部隐约可见一层极其稀薄、颜色略深的夹层!
“果然有夹层!”陈云眼中精光爆闪!他拿起那把薄如蝉翼的紫铜刀片,刀尖凝聚着一丝锐利的真炁,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沿着那道隐蔽的波浪形接缝边缘,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切入!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纸张被划开的声响。
刀尖划过之处,一层薄如蝉翼、颜色灰暗的釉面如同蜕皮般被轻轻剥离!露出了底下……一片温润如玉、光泽内敛的洁白瓷胎!
陈云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稳。刀尖如同灵巧的游鱼,沿着接缝游走。很快,一整块覆盖在瓷板正面的、伪装成“渔樵耕读”图的劣质釉面被完整地剥离下来!
当最后一块伪装釉面被揭下时,整个二楼仿佛被一道温润的光华照亮!
长桌上,一块全新的瓷板画显露真容!
画面不再是呆板的“渔樵耕读”,而是变成了……一幅气势恢宏、笔法精绝的青花山水长卷!
远山如黛,层峦叠嶂!近水含烟,波光粼粼!山间古木参天,虬枝盘曲!水畔亭台楼阁,掩映生姿!笔触流畅飘逸,皴擦点染,无不精妙!青花发色不再是灰暗,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纯正、浓淡相宜、如同宝石般深邃的翠蓝色!釉面肥厚莹润,如同覆盖了一层透明的油脂,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更令人震撼的是画面右下角,一方极其清晰、用铁线篆书就的青花底款:
大清乾隆年制
唐英敬绘
“唐英?!”黄东失声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虽然不如陈云专业,但也知道唐英是谁!那可是清代雍正、乾隆两朝的督陶官!景德镇御窑厂的灵魂人物!被尊为“陶圣”!他亲手绘制的瓷器,每一件都是宫廷御用珍品!存世极少!价值连城!
陈云的心脏也在狂跳!他强压下激动,如法炮制,将另外三块瓷板的伪装层一一剥离!
四幅完整的青花山水瓷板画并排陈列在长桌上!
一幅《春山烟霭图》,山色空蒙,烟云缭绕,春意盎然!
一幅《夏山飞瀑图》,峰峦叠翠,飞泉流瀑,气势磅礴!
一幅《秋山行旅图》,层林尽染,山路崎岖,旅人策马,意境悠远!
一幅《雪山访友图》,银装素裹,寒林萧瑟,茅屋柴扉,高士对弈,清冷孤高!
四幅画,笔意连贯,气韵相通,将四时山水之景描绘得淋漓尽致!青花发色纯正,釉面如玉,画工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每一幅的右下角,都清晰地钤着“大清乾隆年制 唐英敬绘”的青花篆书款!
“四季山水……唐英亲笔……”陈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发现稀世珍宝时难以抑制的激动!他猛地想起前世曾在某本极其冷门的陶瓷文献中看到过一则记载:乾隆帝曾命唐英绘制四季山水瓷板画一套,置于圆明园某殿陈设。后圆明园遭劫,此套瓷板画下落不明……难道……就是眼前这套?!
荣教授!好一个荣教授!他竟然将这套国宝级的瓷板画,用如此精妙的手法伪装成普通民窑粗货!若非陈云身负《秘藏心鉴》,灵觉敏锐,又恰好捕捉到那惊鸿一瞥的背面异状,这套稀世珍宝,恐怕就要随着荣家的败落,被当作垃圾处理掉,或者被不识货的人贱卖,最终明珠蒙尘,甚至毁于一旦!
“云哥!这……这得值多少钱啊?”黄东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四块瓷板画,激动得语无伦次。
陈云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翻腾的心绪。他目光深邃地看着这四幅凝聚着“陶圣”毕生心血、承载着历史沧桑的瓷板画,缓缓摇头:“钱?这套瓷板画的价值……已经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了。它是华夏陶瓷艺术的巅峰之作!是历史的见证!”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温润如玉的釉面,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深厚文脉与艺术灵魂。这套瓷板画,绝不能轻易示人!更不能让它再流落出去!
“黄东,”陈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要说!包括陈远!”
“明白!云哥!我发誓!打死我也不说!”黄东连忙点头,脸色因激动和紧张而涨得通红。
陈云找来特制的锦盒和缓冲材料,将四块瓷板画仔细包裹好,锁进了地下室最深处、那个只有他能打开的保险柜里。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昏暗的地下室里,看着保险柜冰冷的金属门。荣兴钱庄的闹剧,荣教授的陨落,竟意外地为他送来了一份如此厚重的“开业贺礼”。
这古玩江湖,果然处处是陷阱,也处处是机缘。而他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筹码,在这暗流汹涌的棋盘上,走好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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