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大院的中堂会客厅内,空气凝固如铅。
阳光透过古朴的窗棂,在红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格栅光影,却丝毫驱不散弥漫在厅堂之中的沉重与凝滞。檀香的气息若有若无,却压不住从每个人心头弥漫开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悲凉与挣扎。
苏林生枯瘦而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握着陈小英的手腕,那力道不像是九十多岁的老人,更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他的目光如同灼热的炭火,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和属于一个古老家族掌舵人最后的尊严,死死钉在陈小英那张写满无措与隐忍的脸上。
“小英……老头子我……求你了……”苏林生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个字都仿佛从喉管深处艰难挤出,带着沉重的喘息,“我们苏家……不能绝后啊!”
“爸他……”陈远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因愤怒和痛楚而布满血丝!那个名字(苏正纯)如同毒刺,狠狠扎在他的心上!二十多年的痛苦、母亲的艰辛、父爱的缺失、被轻贱的耻辱……瞬间化作汹涌的岩浆,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阿远!”陈云眼疾手快,一把摁住陈远颤抖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如同铁钳,硬生生将几乎暴走的陈远按回硬木圈椅!同时,一股冰冷柔和的真炁顺着掌心透入陈远体内,强行安抚他沸腾的气血和暴戾的杀意。
陈远被这股真炁一激,如同被冰水浇头,沸腾的怒火瞬间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紧握得指节发白的拳头。他死死咬着牙关,嘴唇被咬出了血丝,牙齿磨得咯咯作响!那血红的眼睛,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瞪着苏林生,充满了无法化解的恨意和……屈辱的泪水!
“哥!”他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带着无法言喻的悲愤和不解。
陈云没有回答,只是手掌稳稳地压在他肩上,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他看向苏林生,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洞穿表象的锐利:“苏老,您的心情,我们理解。但阿远认祖归宗,关乎的不仅仅是一个姓氏,更是一个人对自我的认同,对过去二十多年苦难的交代。您用‘苏家不能绝后’来恳求一个曾被‘苏家’抛弃、遭受无尽苦难的‘子孙’,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直刺苏林生内心最深的痛处和无奈!
苏林生身体猛地一震!握着陈小英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几分力道。他那双曾执掌庞大商业帝国、洞悉世事人情的眼眸,此刻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浑浊和痛楚覆盖。他看着陈远那双充满屈辱泪水和倔强恨意的眼睛,再看看陈小英那张苍白的、写满了沉默与挣扎的脸,心口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
是残忍!
陈云的话,将他置于道德与家族使命的两难悬崖边!一面是为了家族延续、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的哀求;一面是背负着儿子造下的孽债、剥夺受害者选择的无奈!
“可是……正纯他……他终究……”苏林生声音颤抖,试图辩解,却发现任何解释在陈远母子二十多年的血泪面前都苍白无力!苏正纯再不成器,也是他的亲孙子!是这个注定要继承苏家庞大家业的唯一男丁!这份孽债,这份责任,注定要由他这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来背负!
他颓然地靠回椅背,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更深了,整个人弥漫出一股浓重的暮气沉沉。他看着沉默不语的陈小英,又看看满脸恨意的陈远,最终,目光落在平静却眼神锐利的陈云身上,艰难地开口:
“陈云……小友……你说得对……是老头子……太自私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是我苏家……对不起她们母子!这份债,我认!这孽,是苏正纯造下的,就该由他……和这个苏家来担!”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我不奢求阿远立刻原谅,也不强求他认祖归宗!但……能否给老头子……也给苏家……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看向陈小英和陈远,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座严家宅院,苏家出资翻新加固,确保它永立于此,世代传承,算是苏家对……过去的一点心意。”
“阿远的所有教育,深造、资源,苏家全力承担!无论他学什么,走到哪里,苏家都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还有,我让……苏正纯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亲自来粤东!给你们母子……磕头赔罪!”说到“磕头赔罪”四个字时,苏林生脸上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苦和决绝,“他若不敢,或者你们不原谅,我便将他从苏家族谱除名!从此苏家,再无此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一个家族掌舵人最后的决断和尊严!
陈小英身体微微一颤,一直死死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复杂!让苏正纯亲自来磕头?除名?!这对一个传承千年的世家来说,几乎是颠覆性的决定!
陈远眼中的恨意依旧浓烈,但在那滔天恨意之下,也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动摇。这个他从未见过的“曾祖父”,似乎……和他想象中那个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世家掌权者有些不同?
陈云的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他看到了苏林生眼底深处那不容更改的决绝。这老头,在用另一种方式——一种近乎“自我放逐”苏正纯的方式,强行将陈远定义为苏家未来的核心!他看似在退让,实则是在以更为惨烈的方式,为苏家强行续命!
“苏老,”陈云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阿远认祖归宗之事,关系重大,绝非一朝一夕可决。强行撮合,只会徒增隔阂和怨恨。今日,就请您先回吧。”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给出了时间缓冲的必要。
他转头看向依旧沉浸在震撼与挣扎中的陈远和陈小英:
“姑姑,阿远。苏老今日的诚意,你们也看到了。决定权,在你们自己手中。如何面对苏正纯,如何对待苏家,是原谅、无视还是接受,都由你们说了算!时间……可以给你们答案。”
这番话,无疑给了陈小英和陈远一个巨大的台阶,也给了苏林生一个体面的退场。
苏林生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陈云的用意。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远,又看了看陈小英,眼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遗憾、希冀、愧疚和一丝属于老人的疲惫。
“好……好……”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在老管家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门口。佝偻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落寞和萧瑟,仿佛一座即将倾塌的古塔。
送走苏林生一行三辆豪车,严家大院再次恢复了宁静。阳光依旧和煦,檀香依旧袅袅,但空气中的沉重感却如同无形的枷锁,依旧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远默默地走回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沉重的关门声,像是一块石头砸在了陈小英的心上。
“阿云……”陈小英看着陈远紧闭的房门,眼眶终于红了,声音哽咽,“你……你说我该怎么办?苏老他……他一把年纪了……阿远他……”
陈云轻轻拍了拍陈小英的肩膀,声音沉稳:“姑姑,遵从你自己的心意。不要为过去的苦难所困,也不要被他人的期望所累。你恨苏正纯,理所应当。但苏老……他只是一个想为家族找到一线生机的老人。这选择,对你很难,对他亦如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空寂的中堂:
“家与国,忠与孝,情与理……世间最难之事,莫过于‘两难全’。给自己,也给阿远……一些时间吧。”
风吹过庭院,带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家仇国恨难两全,情天孽海自浮沉。
严家大院的晨曦,终究染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属于世事的无奈与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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