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苏家大宅。
夜色深沉,宅邸深处那座平日只用于祭祀或重大决策的古老议事厅,此刻灯火通明。沉重的紫檀木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厅内,巨大的红木长桌两侧,坐满了苏家核心成员。苏林生端坐主位,面容沉肃,不怒自威。他身旁空着一个位置,那是留给即将“认祖归宗”的陈远。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长桌两侧,苏家第二代、第三代的核心人物,目光各异。有好奇,有审视,有不易察觉的敌意,更有如苏正纯这般,眼底深处翻涌着怨毒与不甘的暗流。苏正纯的位置被安排在长桌末端,离主位最远,如同一种无声的放逐。他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指尖冰凉。
“吱呀——”
厚重的厅门被两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护卫缓缓推开。
陈远在陈云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陈远今日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平静。他没有刻意模仿苏家子弟的矜贵,眉宇间反而带着一丝从严家村带来的、如同山石般的坚韧与沉静。他的目光坦然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主位的苏林生身上,微微颔首致意。
陈云落后半步,如同最沉默的影子。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夹克,双手随意插在兜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但《秘藏心鉴》的真炁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了整个议事厅。每一个细微的呼吸,每一次心跳的加速,甚至空气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波动,都清晰地反馈回他的识海。
“阿远,过来坐。”苏林生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陈远依言上前,在苏林生右手边落座。陈云则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阴影里,如同磐石。
“今日召集大家,”苏林生环视全场,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为我苏家血脉,陈远,认祖归宗之事。阿远是我长子苏正阳唯一的骨血,流落在外多年,今日终于回归苏家!此乃祖宗庇佑,家门之幸!”
话音落下,厅内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是沉默。气氛并未因苏林生的宣告而变得热烈,反而更加压抑。
苏林生仿佛没看见众人的反应,继续道:“按祖宗规矩,认祖归宗,需行三礼:一礼敬告祖宗,二礼拜见亲长,三礼入族谱,赐名归宗。今日……”
“父亲!”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苏林生的话。坐在长桌左侧首位、一个穿着名贵西装、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是苏林生的次子,苏正清,目前掌控着苏家最核心的能源产业。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认祖归宗,是大事。但阿远……毕竟在外多年,身份……是否还需再行确认?以免……混淆血脉,乱了宗法?”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涟漪!厅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不少目光带着审视和怀疑投向陈远。
“正清!”苏林生脸色一沉,“dNA报告早已确认无误!阿远的身份,毋庸置疑!”
“父亲息怒,”苏正清连忙躬身,语气却依旧带着坚持,“dNA报告自然可信。但……阿远回归,不仅仅是身份确认。他流落在外多年,经历如何?品性如何?是否……符合我苏家门风?是否……担得起苏家子孙的责任?这些,是否也该让诸位叔伯兄弟,心里有个底?毕竟,苏家……不是小门小户。”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字字诛心!直指陈远出身低微,质疑其能力和品性,更暗示他回归会分薄苏家资源,影响家族利益!
苏林生眼中怒意一闪,正要发作。
“二叔说得有理。”陈远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山风拂过岩石般的沉稳,瞬间压下了厅内的窃窃私语。
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苏正清审视的目光:“我陈远,从小在粤西严家村长大,母亲是普通村妇,养父是老实农民。没读过名校,没学过商道,更不懂你们豪门大族的规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内神色各异的众人,一字一句道:“但我知道,做人要顶天立地!做事要无愧于心!苏家的门风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身上流着苏家的血,这改变不了。我回来,不是为了苏家的钱,也不是为了苏家的势。只是因为我爷爷想让我回来,认个祖,归个宗,了却他一桩心愿。”
他看向苏林生,眼神坦荡:“爷爷,您的心愿,我认。但苏家的规矩,苏家的产业,苏家的责任……与我无关。今日之后,我依旧是陈远。苏家的门楣,苏家的富贵,你们自己守着便是。”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议事厅内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苏林生!
认祖归宗,却不要苏家的一切?!这简直闻所未闻!这年轻人……是傻?还是……狂?!
苏正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想借机打压陈远,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掀了桌子!这让他蓄力的一拳打在了空处,憋闷得难受!
“放肆!”坐在苏正清下首的一个年轻男子猛地拍案而起,他是苏正清的长子苏明轩,一向骄纵跋扈,“你以为苏家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说什么不要苏家的东西?装什么清高!谁知道你是不是欲擒故纵……”
“明轩!住口!”苏林生厉声呵斥,脸色铁青。
就在这时!
一直如同影子般站在陈远身后的陈云,目光骤然一凝!他的真炁感知清晰地捕捉到,长桌末端,一直低着头的苏正纯,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阴冷怨毒的弧度!同时,他垂在桌下的手,极其隐蔽地做了一个手势!
嗡!
陈云丹田真炁猛地一跳!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恶意的能量波动,从厅外侍立的一名端着茶盘、低眉顺眼的女佣身上传来!那女佣正端着几杯刚沏好的热茶,朝着陈远和苏林生的方向走来!
茶有问题!
陈云眼神瞬间冰寒刺骨!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微微侧移,挡在了陈远身侧后方一个微妙的角度。
女佣低着头,脚步看似平稳,端着茶盘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她走到陈远身边,似乎被苏明轩刚才的怒喝吓到,脚下“一个不稳”,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手中托盘上的两杯滚烫的热茶,直直地朝着陈远和苏林生的面门泼去!
“小心!”厅内有人惊呼!
电光石火之间!
陈云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同铁钳,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女佣端着托盘的手腕!一股冰寒刺骨的真炁瞬间透入!
“啊!”女佣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手腕剧痛之下,托盘脱手!
与此同时!
陈云右手如同穿花拂柳般在空中一抄一引!那两杯眼看就要泼出的滚烫茶水,竟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稳稳地落入他手中!一滴未洒!
他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随手接住了两个茶杯。但就在茶杯入手瞬间,他指尖真炁微吐,杯底残留的、无色无味的剧毒粉末瞬间被真炁包裹、湮灭!
“慌什么?”陈云的声音平静无波,将两杯茶稳稳放在陈远和苏林生面前的桌上,目光却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那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女佣,“毛手毛脚的,下去。”
女佣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女佣“失手”到陈云接住茶杯,不过眨眼之间!厅内大多数人只看到女佣差点摔倒,然后那个沉默的年轻人就接住了茶杯,呵斥了一句。
唯有苏林生、苏正清等少数几人,以及一直死死盯着这边的苏正纯,看清了陈云那快如闪电、精准到毫巅的动作!更感受到了那一瞬间陈云身上爆发出的、如同洪荒猛兽般的冰冷煞气!
苏林生看着面前那杯差点泼到自己脸上的茶,又看看陈云平静无波的脸,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钉在长桌末端、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苏正纯身上!
“苏正纯!”苏林生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滔天的怒意和失望,“你……好!很好!!”
苏正纯浑身剧颤,嘴唇哆嗦着,想辩解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完了!彻底完了!那个如同鬼魅般的年轻人,不仅看穿了他的毒计,更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将他的阴谋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爷爷!”陈远也霍然起身,他虽未看清全部细节,但苏林生的暴怒和苏正纯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他看向苏正纯的眼神,充满了冰冷的愤怒和彻底的决绝,“这就是苏家?!这就是所谓的血脉亲情?!”
他猛地转向苏林生,声音斩钉截铁:“爷爷!这样的苏家,我不认了!这样的祖宗,我不拜了!这样的族谱,我不入了!”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杯被下了毒的茶,狠狠摔在地上!
砰!
青瓷茶杯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和碎片溅了一地!如同碎裂的,是苏家那看似光鲜、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的门楣!
“阿远!”苏林生痛呼一声,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陈远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走向厅门。陈云紧随其后,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
“拦住他们!”苏正清下意识地吼道,几个护卫立刻上前。
陈云脚步未停,只是目光冷冷一扫!
嗡!
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威压瞬间笼罩过去!
那几个护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脸色煞白,竟连站都站不稳!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陈远和陈云沉稳而决绝的脚步声,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走到门口,陈远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
“苏林生,我身上流着苏家的血,这我认。但苏家的门庭……太脏了!我陈远,高攀不起!从今往后,我姓陈!与京都苏家……恩断义绝!”
话音落下,他猛地推开沉重的厅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陈云紧随其后,身影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
苏林生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看着地上那摊碎裂的瓷片和污浊的茶水,又看看面如死灰的苏正纯,再看看神色各异、心思难测的族人,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嘴唇哆嗦着,最终只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苏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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