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墩头玉器厂后方的废料区,正午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堆积如山的灰褐色石块。空气中弥漫着粉尘和石屑的干燥气息。陈云站在两座被他“精挑细选”过的废石堆前,看着眼前那座由他亲手垒起的、足有二十吨重的“新石山”,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二十吨……”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这‘假山’……未免也太大了点。”
黎楚雄那张圆润的脸上,表情更是精彩纷呈。他看着陈云,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行为艺术大师,又像是在看一个脑子进了水的冤大头。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位刚刚在公盘上展现出惊人眼力的“翡翠王”,怎么会对一堆连厂里学徒都懒得看一眼的废料如此执着?还一口气挑了二十吨!就为了……堆假山?!
“陈大师……”黎楚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在质疑一个精神病人,“您……确定要这么多?这堆石头……它……它实在没什么看头啊!要不,我让人给您从西江边拉几车漂亮的鹅卵石?那才叫赏心悦目!”
陈云摆摆手,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黎会长,不用麻烦。我就喜欢这种原生态的粗粝感。再说了,这些石头不要钱,还能省下运费人工,多好。”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而且,万一……里面藏着点什么呢?您说对吧?”
黎楚雄嘴角抽了抽。藏着点什么?藏着一堆更没用的碎石渣吗?他心里腹诽,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能干笑着点头:“陈大师高见!高见!行,您喜欢就好!我这就去安排车和人手!”
看着黎楚雄匆匆离去的背影,陈云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走到那座由他亲手挑选出的“石山”旁,目光锐利地扫过其中几块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内蕴乾坤的原石——那块藏着110公斤玻璃种帝王绿的巨大黑乌鸡、几块冰种飘花、甚至还有两块皮壳表现极差、但内部却藏着高冰紫罗兰的蒙头料……
“假山?”陈云心中冷笑,“这恐怕是史上最昂贵的‘假山’了。”
正午的宴席设在玉器街最豪华的酒楼。巨大的包厢里,觥筹交错,气氛热烈。陈云作为新晋的省玉石协会副会长,自然成了众人敬酒和攀谈的焦点。然而,席间总有一道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般黏在他身上。
“陈大师,”乔丽娜端着红酒杯,摇曳生姿地走到陈云身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听黎会长说,您刚才在废料区……收获颇丰?挑了整整二十吨石头回去堆假山?陈大师真是……雅兴不浅啊!”
她刻意加重了“雅兴”二字,语气中的揶揄和试探几乎不加掩饰。周围的谈笑声似乎都小了一些,不少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过来。
陈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淡然:“乔小姐说笑了。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废料,看着顺眼就拉回去,省得再去别处找。怎么,乔小姐对堆假山也有兴趣?”
“兴趣嘛,自然是有的。”乔丽娜眼波流转,笑容更深,“只是我很好奇,能让陈大师‘顺眼’的废料,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藏着什么宝贝?”她微微前倾身体,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蛊惑,“我可是听说,废料堆里偶尔也能出奇迹呢。陈大师慧眼如炬,想必不会空手而归吧?”
这话已经近乎赤裸裸的试探了!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陈云放下茶杯,抬眼直视乔丽娜那双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乔小姐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废料堆里出奇迹这种事,概率比中彩票还低。我挑石头,纯粹是图个乐子,堆个假山,陶冶下情操。至于宝贝……”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乔小姐要是真感兴趣,不如改天去我那儿看看?说不定……假山底下真埋着金子呢?”
他这话半真半假,带着明显的敷衍和调侃。乔丽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她正要再说什么,旁边的乔任却轻轻咳嗽了一声,端起酒杯:“丽娜,别打扰陈大师用餐。陈大师,小女年轻不懂事,好奇心重,您别见怪。来,我敬您一杯,祝贺您荣任副会长!”
陈云顺势举杯,将乔丽娜那点小心思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下午,公盘的明料区依旧人声鼎沸。陈云陪着几位馆长象征性地看了几块高价料子,兴趣缺缺。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那二十吨正在装车的“废料”上,以及明晚更加神秘莫测的四会暗盘。
“陈大师,您看这块紫罗兰怎么样?”叶国军指着一块标价三千八百万的冰种紫罗兰明料,兴致勃勃地问道。
陈云扫了一眼,在《秘藏心鉴》的感知下,那块料子灵气尚可,但内部有几道细微的暗裂,价值要大打折扣。他摇摇头,随口道:“色不错,水头也足,可惜底子有点灰,还有暗绺。这个价……高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哟,陈大师好眼力啊!隔着皮壳都能看出暗绺了?不愧是‘翡翠王’!佩服!佩服!”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衫、梳着油头、戴着金链子的中年男人,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一脸讥讽地看着陈云。这人叫金大牙,是平洲本地一个颇有名气的玉商,仗着有点家底和地头蛇的关系,平时就眼高于顶。陈云今天在公盘上风头太盛,早就让他心里不爽,此刻逮着机会就想踩一脚。
陈云懒得理会这种跳梁小丑,转身就要走。
金大牙却不依不饶,上前一步拦住陈云,皮笑肉不笑地说:“陈大师别走啊!您眼光这么毒,不如帮我也掌掌眼?我这儿刚收了块‘宝贝’,您给看看值不值钱?”说着,他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皮壳黝黑、坑坑洼洼、毫不起眼的石头。
这块石头一拿出来,周围几个懂行的人就忍不住嗤笑出声。典型的“公斤料”,就是按公斤卖的、几乎不可能出翡翠的垃圾原石,在缅甸矿区都是用来铺路的货色!
金大牙得意洋洋地把石头往陈云面前一递:“陈大师,您给看看?要是能看出花来,我金大牙当场把它吃了!”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云身上。叶国军等人脸色难看,白龙江眼中凶光闪烁,黄东更是气得攥紧了拳头。
陈云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落在金大牙手中那块丑陋的“公斤料”上。在旁人眼中,这确实是块毫无价值的废石。但在《秘藏心鉴》的真炁感知下……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勃勃生机的翠绿色灵气,如同深埋地底的嫩芽,顽强地从那块丑陋皮壳的深处透了出来!虽然灵气量极小,但那股精纯的生命气息,却远超寻常翡翠!
陈云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这块石头……有古怪!里面绝对藏着东西!虽然体积可能极小,但品质……恐怕高得吓人!
他脸上却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摇摇头:“金老板说笑了。这种公斤料……实在没什么看头。”
“哈哈!我就说嘛!”金大牙更加得意,唾沫星子乱飞,“什么翡翠王!连块公斤料都不敢看!我看就是浪得虚名!这块破石头,白送我都嫌占地方!”说着,他作势就要把那块石头随手扔进旁边的废料筐。
“等等!”陈云突然开口。
金大牙动作一顿,斜眼看着陈云:“怎么?陈大师改主意了?想给我掌掌眼了?”
陈云脸上露出一丝“肉痛”的表情,仿佛下了很大决心:“金老板,这块石头……我看着……嗯……形状挺别致。这样,我出五百块,买回去给我家孩子当个摆件玩,你看怎么样?”
“五百块?”金大牙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嘲笑声,“哈哈哈!陈大师您可真大方!五百块买块铺路石?行!您喜欢当冤大头,我成全您!”他像是怕陈云反悔似的,一把将石头塞进陈云手里,“钱呢?现金还是扫码?”
陈云示意黄东付钱。黄东虽然满心不情愿,还是掏出五百块现金递了过去。
金大牙接过钱,笑得更加猖狂,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搂着女伴扬长而去,留下一串刺耳的嘲笑。
周围的人群看着陈云手里那块丑陋的石头,眼神各异。有不解,有同情,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堂堂“翡翠王”,花五百块买块公斤料?这笑话够他们笑一年了!
叶国军忍不住低声道:“陈大师,您这是……”
陈云掂了掂手中沉甸甸、毫不起眼的石头,感受着掌心那缕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灵气,嘴角勾起一抹深邃难明的弧度。
“叶馆长,”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他不再多言,将那块“五百块买来的铺路石”随手揣进兜里,仿佛真的只是买了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块石头里蕴藏的,或许才是今天在平洲公盘上……最大的惊喜!
而此刻,在废料区,一辆载重卡车正轰鸣着驶离墩头厂。车厢里,那二十吨“废石”在颠簸中沉默着,如同沉睡的巨龙,等待着在浅水湾77号的密室中……揭开惊世骇俗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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