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县城被围困数日,宁王军并未发动总攻,但无形的压力与日俱增。这一日,天色微明,城下气氛陡然一变。
辰时刚过,宁军阵前,数排大盾竖起,护住其后一众文士与降卒。谢长歌一身素袍,缓步走出阵前,他并未携带兵器,只手持一卷檄文,面向城墙,运足中气,声音清越而穿透力极强,竟清晰地传上城头:
“味县守军听着!吾乃大夏宁王殿下麾下谢长歌!今日阵前,非为厮杀,只为尔等指明生路!”
他展开檄文,历数爨氏罪状,条条清晰,句句诛心:
“罪一,爨崇道,本为朝廷命官,受国恩俸禄,却狼子野心,裂土称王,此乃不忠!”
“罪二,穷兵黩武,横征暴敛,致使南中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此乃不仁!”
“罪三,排斥异己,残害忠良,如尔等旧主爨崇义将军,亦被其逼入绝境,含恨而终,此乃不义!”
“罪四,勾结外寇,引生僚作乱,祸乱乡梓,致使烽烟四起,此乃不智!”
“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不智之徒,尔等何必为其殉葬?宁王殿下奉天讨逆,仁德布于四海,降者不杀,有功者赏!迷途知返,正当其时!”
谢长歌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城墙内外回荡。许多守军士兵面露犹豫,窃窃私语之声渐起。城头将领厉声呵斥,却难以完全压制。
谢长歌言毕退下。
紧接着,阵中搭起一座简易高台,一名身着淡紫衣裙,怀抱琵琶的女子悄然登台。她面覆轻纱,看不清容貌,唯有一双纤手如玉,轻抚弦上。
此人正是宁王麾下奇人,以音律撼动人心闻名的 花溅泪。
她并未言语,指尖轻拨,一曲苍凉、悲切,又隐隐带着思乡之情的《四面楚歌》悠然响起。
琵琶声初时如泣如诉,似在诉说征人离乡之苦;继而旋律渐急,如金戈隐隐,仿佛战场厮杀的血腥;最后复归哀婉,如夜鸟悲啼,勾起无限乡愁。
这乐曲仿佛有着魔力,穿透城墙,钻入每个守军士卒的耳中,勾起了他们深埋心底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以及对无休止战争的厌倦。城头之上,不少士兵听得痴了,眼眶泛红,甚至有人偷偷抹泪,士气在无形的音波中悄然瓦解。
乐曲将终之际,阵前早已准备好的数百名来自味县或周边郡县的降卒,齐声高喊,乡音质朴,情感真切:
“二娃!我是你邻村的黑子啊!别打了,投降吧!宁王说话算话,俺现在吃得好穿得暖!”
“三叔!我是狗蛋!俺娘还在家等你呢!别再给爨家卖命了!”
“城里的兄弟们!味县被围得铁桶一般,外援早断了!撑不下去啦!开门献城,才是活路啊!”
乡音俚语,亲人呼唤,比任何华丽的劝降文都更具冲击力。城头守军骚动更甚,军心彻底动摇。
味县中心,原刺史府改建的“王府”内,爨崇道面色阴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身着赭黄王袍,却难掩憔悴。谢长歌的檄文一句句如同尖刀,刺中他内心最虚处。尤其是提及兄弟爨崇义之死,更让他眼角抽搐,心中既痛且悔。
“废物!都是废物!” 他一把扫落案几上的茶具,对跪了一地的文武咆哮,“竟让夏军如此猖狂!城防如何?军心如何?”
一名幕僚颤声回禀:“大王… … 城外喊话不断,又有妖音惑众,军心… … 军心确有浮动。粮草… … 据报仅能支撑月余…”
“月余?” 爨崇道眼神一厉,“那就给本王守一个月!守不住,提头来见!” 他内心深知,所谓“万春国”远水难救近火,生僚之乱也被夏军轻易化解,味县真成了孤城。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他,但帝王的尊严让他无法流露。
城头,守军士兵在军官的呵斥下勉强坚守岗位。但“葬魂谷大败”、“二将军殉国”、“外援已断”的消息早已悄悄传开。听着熟悉的乡音喊话,想着家中父母妻儿,看着城外军容鼎盛的夏军营寨,许多士兵眼神呆滞,握兵器的手也不再坚定。
一名老兵偷偷对身旁的年轻士兵低语:“娃子,听叔一句,真要打起来,机灵点… … 别真拼命…”
低级军官中也有暗流涌动,有人开始私下串联,思考退路。忠诚的将领则忧心忡忡,不断弹压,却感到力不从心。
城内百姓更是人心惶惶。商铺大多关门,粮价飞涨,谣言四起。有说夏军破城要屠城的,有说爨王要纵火焚城与军民同尽的。
百姓们躲在家中,窃窃私语,既恨爨氏横征暴敛引来兵祸,又怕城破之后遭遇不测。
一些胆大或有门路的,已经开始想办法暗中联系城外,谋求生路。压抑和恐慌的气氛,弥漫在味县的大街小巷。
就在城内人心浮动之际,宁军阵中战鼓擂响,节奏一变,转为沉稳有力的进攻鼓点。
狄昭在高处令旗一挥:“弩阵、炮阵,前出!目标,城墙垛口、守城器械!严禁攻击城内民宅!”
命令被层层传达。早已准备就绪的大型床弩和投石机(炮)被推至阵前指定位置。操作手们经验丰富,迅速校准射角。
“放!”一声令下。
嗡鸣声乍起!数十支如同长矛般的巨弩箭离弦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城墙垛口和隐约可见的守城弩机、了望塔。几乎同时,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划破天空,重重砸在城墙墙体或垛口上,发出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声,碎石飞溅。
这是一次精心控制的试探性攻击。弩箭和石弹如同长了眼睛,只针对城墙防御设施和暴露的守军士兵,刻意避开了城内的民居方向。
其目的并非大规模破坏,而是进一步展示宁军强大的远程打击能力和精准的控制力,给守军造成巨大的心理威慑,同时向城内百姓传递一个明确信息:夏军并非不能破城,只是不愿伤及无辜。
城墙上顿时一片混乱。被巨弩射穿的垛口后传来惨叫,被巨石砸中的地段烟尘弥漫,守军惊慌躲避,指挥一度失灵。
狄昭通过千里镜仔细观察着城头的反应,对身旁的将领道:“守军已慌,器械亦有损毁。然其抵抗意志尚未完全崩溃。传令,远程攻击持续两轮后停止,各部戒备,防止敌军狗急跳墙,出城逆袭。”
果然,两轮猛烈而精准的远程打击后,宁军攻势戛然而止,阵型严整,并未趁势发动步兵攻城。
这种收放自如的姿态,反而给了守军和城内观望者更大的压力——宁军仿佛在告诉他们,破城只在旦夕之间,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夏军手中,并且夏军军纪严明,意在保全百姓。
一天的攻心与试探下来,味县城内已是人心惶惶。无形的楚歌与有形的锋镝,共同编织成一张越来越紧的罗网,笼罩在味县上空。
夜幕降临,宁军营寨灯火通明,秩序井然;而味县城内,则弥漫着绝望、恐慌与暗中涌动的求生欲。破城的关键,似乎只差那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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