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没有应声,只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像秋雨打在残荷上,听得人心头发紧。我心下叹息,轻轻推门进去。
只见林姑娘背对着门,坐在临窗那张铺着素锦坐褥的炕沿上,纤瘦的肩背微微耸动着,单薄得像风中的柳枝。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方帕子,已经被泪水浸透了大半。
紫鹃正半跪在她身前,满脸焦灼,一手轻抚着她的背,声音压得低低的,哄劝道:“姑娘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二爷那性子您还不知道?他是有口无心的,心里头最要紧的还是姑娘您啊……”
见我进来,紫鹃立刻投来求助的眼神,那里面全是无奈和心疼。我放轻脚步走过去,挨着黛玉身侧坐下,也放柔了声音,“林姑娘,这是怎么了?哭得这般伤心,回头眼睛肿成了桃儿,老太太瞧见岂不心疼死了?”
黛玉泪眼婆娑,“谁心疼我?他……他如今眼里只有他那位‘宝姐姐’的好!千般万般都是好的!我算什么?”
她吸了口气,那声音里带着刻骨的孤寂和自伤,“不过是孤苦伶仃寄人篱下,活该被人嫌恶、被人拿来比下去罢了!”说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滚落下来,砸在衣襟上。
“哎哟,姑娘这话可冤死人了!”我心头一紧,忙不迭掏出自己袖中干净的素帕递过去,紫鹃赶紧接了,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那仿佛流不尽的泪水。
“二爷方才在外面急得什么似的,懊悔得直跺脚,脸都白了!一个劲儿说自己混账,说错了话,千不该万不该惹姑娘生气,求着我们进来替他赔罪呢!他待姑娘的心,姑娘难道真不知晓?那‘宝姐姐’再好,终究是客。您和二爷,可是打小一处吃一处睡,在老太太跟前一块儿长大的情分!这份情谊,是外人能比得了的么?”
紫鹃也赶紧接口,顺着我的话茬往下说:“正是呢!袭人姐姐也听见了,二爷方才那话,不过是随口一提那花儿新鲜,绝没有姑娘想的那层意思!他那个人,袭人姐姐最清楚,素来是心里存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何曾会有那些弯弯绕绕、捧高踩低的心思?姑娘若真为这个气坏了身子,岂不……岂不让那些看笑话的遂了心?”她话到嘴边,到底没提“宝姑娘”三个字。
正说着,门帘“窸窣”一声,被轻轻掀开一条缝。宝玉探进半个脑袋,怯怯地朝里面张望。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全是讨好和不安。
黛玉一见是他,立刻又扭过头去,对着窗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那肩膀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微微放松了些。
我赶紧朝紫鹃使了个眼色。紫鹃会意,立刻起身,走到旁边小几上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捧到黛玉面前:“姑娘,快喝口水润润嗓子,哭了这半天,嗓子该干得疼了。”说着,几乎是半强迫地把温热的茶盏塞到黛玉的手里。
黛玉捧着茶盏,没有再出声赶人。这无声的默许,让宝玉的胆子大了些。他蹭了进来,不敢靠近,只挨着门边站着,带着无限讨好地唤了一声:“林妹妹……”
就在这时,外头小丫头脆生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这刚刚缓和一丝的氛围:“宝姑娘来了!”
话音未落,门帘被一只白皙丰润的手从容地撩起。薛宝钗已款款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半新的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颜色素雅。
头上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点翠珠钗,越发衬得她面如满月,气度雍容。她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朱漆描金小食盒,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笑意,仿佛全然不知这屋里方才经历过一场怎样的风暴,又或者,是全然不在意。
“林妹妹在呢?”她目光温和地扫过屋内,掠过黛玉微红的眼圈、手中捧着的茶盏,以及那尚未完全平复的、带着水汽的呼吸。
她的目光像羽毛般轻盈,只对我和紫鹃含笑点头致意,然后目光便转向了挨在门边的宝玉,声音温软清亮:“宝兄弟,我哥哥新得了些上好的燕窝,用文火煨了足足两个时辰,煨得烂烂的。想着林妹妹身子弱,最该滋补润肺,就让我送些过来。”
她顿了顿,笑容加深,看向黛玉,“可巧宝兄弟也在,正好趁热用些?燕窝最是养人。”
她说着,便示意身后跟着的莺儿上前一步,动作轻柔地打开了食盒盖子。立时,一股温润甜腻的、带着胶质感的香气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黛玉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终究,她只是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道了句:“多谢宝姐姐费心。”
宝钗脸上的笑容依旧温煦如春阳,她亲自端过其中一盅,步履轻缓地走到黛玉面前,动作体贴又自然:“妹妹快别客气,趁热喝了才好。”
随即又转向我和宝玉,语气亲切,“袭人姐姐也辛苦了,这盅是留给宝兄弟的。你也快叫他尝尝吧。”
我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双手接过那温热的瓷盅:“多谢宝姑娘想着。”
这位宝姑娘,行事真真是八面玲珑,处处妥帖,连一碗燕窝粥都送得如此及时,轻而易举就抚平了方才的风波,也彰显了她的存在。
相比之下,林姑娘那带着棱角的眼泪、率真又易伤的小性子……在这深宅大院里,显得多么……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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