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去蘅芜苑送新制的香囊,才进院子就听见宝姑娘和薛姨妈在屋里说话。隔着竹帘,见香菱正低头收拾妆奁,薛姨妈叹道:......你哥哥这一去,屋里越发空落落的。
宝姑娘手里拣着香料,头也不抬:既如此,叫香菱跟我住园子里去吧。夜里做活也有个伴儿。
香菱闻言眼睛一亮,却又怯怯地瞅着薛姨妈。我冷眼瞧着,这哪是寻伴儿,分明是宝姑娘要亲自看着香菱——薛蟠虽走了,难保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正想着,平儿匆匆进来,脸色很不好。宝姑娘抬眼看了看:这是怎么了?
平儿强笑道:来向姨太太讨丸药......二爷挨了打。
宝姑娘手上顿了顿:好好的怎么又挨打?
都是那贾雨村......平儿咬牙说了石呆子的事,......讹人家拖欠官银,把扇子抄来送了老爷。二爷不过说句不算什么能为,就打成这样。
我听得心惊。那石呆子我是知道的,住在西街口,常抱着个破包袱蹲在墙根晒太阳。有回宝玉还让茗烟送过他两个馒头,说他饿得直哆嗦。
宝姑娘默然半晌,命莺儿取来丸药:既这样,替我问候罢。
平儿去后,香菱怯生生问:姑娘,我还去请安么?
去,怎么不去。宝姑娘淡淡道,从老太太起,各处都走到。有人问起,只说跟我作伴。
我跟着香菱出来,见她脚步轻快,忍不住提醒:姐姐且慢些欢喜。宝姑娘最重规矩,你住过去只怕比在姨太太跟前更不自在。
香菱却笑:我晓得。说着眼圈一红,前儿大爷临走前夜,还砸了我最爱的菱花镜。
我这才明白她为何这般急切要搬走。薛蟠在家时,香菱连哭都不敢出声。
送香菱到贾母处后,我折回蘅芜苑取落下的香囊。听见宝姑娘在吩咐莺儿:......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窗棂纸都换了。旧帐子撤下去,换那顶素纱的。
莺儿嘟囔:费这些事做什么,横竖住不久......
你懂什么。宝姑娘声音冷下来,她既跟了我,就不能再带那边屋里的习气。
我悄悄退开,心里发寒。宝姑娘这是要把香菱从头到脚改造一番,好彻底抹去薛蟠的痕迹。
晚间宝玉问起香菱搬园子的事,我照实说了。他叹道:宝姐姐倒是好心,只是香菱......怕要受拘束了。
正说着,麝月进来道:可了不得!听说那石呆子吊死了!
我们俱是一惊。细问才知,石呆子被抄了扇子后,当夜就悬梁自尽。如今尸首还在义庄停着,连个收殓的人都没有。
宝玉顿时脸色惨白,猛地站起来:我......我去求老太太......
二爷且慢!我忙拦住,老爷正在气头上,您这会子去求情,岂不是火上浇油?
宝玉跌坐椅上,喃喃道:二十把扇子......就逼死一条人命......
忽然想起那日见石呆子,他抱着包袱喃喃: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饿死也不能卖。当时只当是疯话,谁知竟一语成谶。
次日我去给王夫人请安,见吴新登家的在回话:......贾雨村大人送了帖儿来,说是又得了几幅古画,请老爷鉴赏。
王夫人淡淡道:告诉老爷,我这两日身上不好,不见客。
我心中一动。太太这是故意躲着贾雨村呢。也是,逼出人命的事,谁不避讳?
从正房出来,遇见平儿拿着账本往凤姐院去。我悄声问:二爷可好些?
平儿冷笑:好什么!老爷昨儿又夸贾雨村会办事,把二爷气得伤口迸裂。说着压低声音,你瞧着吧,这事还没完。
果然,没过几日就听说贾雨村升了官。石呆子那条人命,倒成了他晋升的阶梯。
这日我去蘅芜苑送东西,见香菱在抄《女则》,手腕都肿了。宝姑娘在一旁理佛经,头也不抬地说:既跟了我,这些规矩都要从头学起。
香菱强笑着应了。我见她案上摆着针线篮子,里头还放着个没做完的扇套——正是薛蟠最爱的那个花样。
晚间我梦见石呆子抱着包袱站在雨里,一遍遍说:饿死也不能卖......惊醒时枕巾都湿了。
推开窗,见宝姑娘院里的灯还亮着。想必又在教香菱规矩——只是不知这深宅大院里的规矩,比之外头的弱肉强食,又高明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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