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提着鎏金执壶给众人添茶,忽见宝琴笑盈盈从里间走来,手里捧着个泥金笺的册子。
湘云正与香菱论诗,眼尖瞥见了,立即抛下话题抢上前问道:琴妹妹拿着什么好东西?快给我瞧瞧!
宝琴将册子轻轻铺在紫檀石心桌上,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女的得意:我随父亲经商这些年,大江南北走过不少地方。如今拣了十处最有名的古迹,作了十首怀古绝句,每首诗里还暗藏一件俗物。姐姐们若猜得中,我便把这对翡翠耳珰输给她。说着指了指耳垂上那对水头极好的翡翠。
探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凑过来,珊瑚珠串在腕间叮当作响:快念来听听!我们这些常年困在深宅的,也好跟着你的诗神游一番。
宝琴轻咳一声,纤指抚过笺上墨迹,抑扬顿挫地念道:
赤壁怀古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
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
黛玉倚在窗边,指尖在青瓷茶盖上轻轻叩击,忽然眼睛一亮:这‘喧阗一炬’、‘英魂内游’,倒像是元宵节见的走马灯?
宝琴但笑不语,继续念道:
交趾怀古
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
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
宝钗放下手中的《女则》,沉吟道:铜铸金镛......声传海外......可是军中所用的铜喇叭?
众人正窃窃私语时,宝玉忽然拍手跳起来,腰间通灵玉坠子乱晃:我猜着了!是西南土司进贡的铜鼓!去年祖父寿辰时还见过一面!
宝琴含笑点头,又依次念了钟山怀古、淮阴怀古等诗。待念到第七首时,李纨忍不住赞道:好个‘冰弦拨尽曲中愁’,这必是琵琶了。
待到念至第九首:
蒲东寺怀古
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宝钗忽然蹙起眉头,将茶盏往桌上一顿,发出清脆的响声:前八首都是史鉴有据的,后两首却无考。这等淫词艳曲,不如另作两首为是。
黛玉原本慵懒地靠在锦垫上,闻言立即直起身子,翠羽般的眉毛微微扬起:宝姐姐也太胶柱鼓瑟了。咱们虽没看过那些外传,难道连《西厢记》《牡丹亭》的戏文也没听过?三岁孩儿都知道‘小红娘’的故事,偏咱们就说不得?说着顺手将帕子一甩,正扫过案上那枝红梅。
探春忙打圆场,伸手按住黛玉的帕子:林姐姐说得是。那年我随父亲上任,光关帝庙就见了三四处,难道都是真的?不过是后人敬仰所建罢了。她腕间的金镯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李纨也温声劝道:况且这些故事在说书唱戏里都是常见的,又不是什么邪书。琴丫头走过这些地方,留着也是个念想。
我见宝琴垂首不语,纤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忙递上一盏新沏的六安茶:琴姑娘喝口茶润润喉,这茶是用去岁收的梅花雪水沏的。
宝钗这才缓和了神色,却仍转身对薛姨妈轻声道:女孩家终究该以贞静为主,这些地方原就不该去的。
这时宝玉忽然一声,指着最后一首《梅花观怀古》道:这‘不在梅边在柳边’,我仿佛在哪听过......他挠着头苦苦思索,冠上的绛珠差点滑落。
黛玉抿嘴一笑,眼波流转间自有风流:可不就是《牡丹亭》里杜丽娘的题画诗?说着以箸击盏,轻轻哼唱起来,‘他年若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她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竟比往日唱的《牡丹亭》还要婉转动人。
宝琴惊喜地拉住黛玉的衣袖:林姐姐竟连曲调都知道!我当初在姑苏听戏,那旦角唱得还不如姐姐一半好呢!
众人正说笑,忽见琥珀掀帘进来回道:老太太让传饭了,说今儿有新鲜的鹿腩。
收拾纸笔时,我见宝钗独自站在窗边,望着宝琴那卷诗稿出神。晚风拂过,吹起诗稿一角,那首《马嵬怀古》在暮色中微微颤动:
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
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
烛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竟看不清神情。
黛玉走过来,将一件杏子红绫斗篷轻轻披在宝钗肩上:宝姐姐,用饭了。
宝钗转身时,脸上已换上平日温婉的笑容,顺手理了理黛玉鬓边的珠花:这就来。
我最后离开暖阁,见那卷诗稿静静躺在案上,烛光映着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的诗句,恍惚间竟像是谁的谶语。
窗外梅影横斜,暗香浮动,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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