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刚敲过第一遍,我便惊醒过来。窗外还是一片浓墨般的夜色,却能听见院中细碎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说话声。忙披了件棉袄起身,才推开房门,就见贾母院里早已灯火通明,映得廊下的积雪都泛着橘色的暖光。
可算是醒了!鸳鸯正指挥着四个小丫头整理朝珠,见我来了如释重负,快帮着梳头,老太太寅时就要进宫,这会儿还坐着养神呢。
我忙去耳房净了手,接过那柄象牙雕花的犀角梳。贾母闭目坐在紫檀妆台前,九凤冠已经摆在一旁,冠上的东珠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宝玉可起身了?贾母忽然问道,眼睛仍闭着。
二爷卯时才来请安,我小心地将她的银发绾成髻,昨夜守岁到三更,特意让他多睡会子。
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宝玉清亮的声音:老祖宗,我来了!
但见他穿着那件雀金呢,领口的孔雀羽在灯下泛着七彩流光,眼圈却有些发青。贾母拉他近前,冰凉的手指轻抚他的脸颊:又熬夜看书了?
宝玉笑道:和姊妹们赶围棋,林妹妹连赢三局,我不服气呢。后来探春妹妹也来了,直闹到三更天。
这时王夫人掀帘进来,见宝玉在此,眉头微蹙:今日进宫朝贺非同小可,还不快去换朝服?在这里磨蹭什么。
我忙给宝玉使个眼色,他会意地退下。转身时雀金呢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
卯时正,众人按品大妆完毕。贾母穿着石青色蟒袍,朝珠上的翡翠颗颗饱满。我正替她理着绶带,听见她对邢夫人嘱咐:祭祖的供品要亲自过目,昨儿见那碟蜜供摆得歪了。还有祠堂里的长明灯,务必添足灯油。
辰时初刻,全副执事浩浩荡荡出了府门。我站在垂花门下目送轿辇远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我。回头见平儿匆匆走来,怀里抱着本厚厚的礼单。
二奶奶让告诉姐姐,今儿珍大奶奶请吃年酒,得预备两份礼。她喘着气说,东府西府都要送到,一份是明面的,一份是暗里的。
可是为着前儿乌庄头的事?我低声问。
平儿点头:可不是。珍大爷那边要厚三分,才显得咱们懂事。
午间贾母回府时,脸色略显疲惫。更衣时她忽然问我:宝玉今日可好?在宁府祭祖时,见他脸色发白。
我忙回:二爷回来就歇下了,说是昨夜吃多了酒。
其实我知道,他是为黛玉前儿咳嗽担心,连夜把自己份例的燕窝包好,让小丫头送去潇湘馆。这事连麝月都不知道,只有我早起时看见他袖口沾着的燕窝碎屑。
此后几日,贾母只和薛姨妈、李婶在屋里说笑取乐。这日我端着一盘新蒸的茯苓糕进去,正听见宝琴脆生生地说:老太太瞧我这步棋可妙?若是下在这里,宝姐姐的退路可就断了。
贾母扶着老花镜细看,笑道:果然比你宝姐姐还灵巧。转头看见我,袭人,把前儿宫里赏的那个翡翠连环拿来,给琴丫头玩。
宝玉在旁嘟囔:老祖宗偏心,我求了那么久都不给。
黛玉执着一枚白玉棋子轻笑:谁让你昨日输了扇套子?那可是探春妹妹亲手绣的。
正说笑间,凤姐掀帘进来,满脸倦色,连步摇都歪了几分:可算躲个清静!这两日吃年酒,光是行礼就累断腰。昨儿在镇国公府,光是进门就磕了三个头。
贾母嗔道:活该!谁让你应下那么多家。我早说过,有些远亲不必走动得太勤。
凤姐凑到贾母跟前,忽然压低声音:有个新鲜事,忠靖侯府的大奶奶悄悄问我,能不能请林妹妹过去坐坐,说是她家三小姐想请教诗词......
贾母顿时沉了脸,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就说林丫头身子不好,不便见客。这些人家,打量我不知道他们存的什么心?
我见黛玉低头摆弄棋子,耳根微微发红。宝钗忙岔开话:二嫂子尝尝这如意糕,是琴妹妹亲手做的。她说照着南边的方子,加了椰丝和桂花蜜。
转眼到了正月十一,府里处处张灯结彩。我正踩着梯子挂琉璃灯,见宝玉急匆匆从穿堂跑来,大氅的带子都散开了。
袭人,瞧见我那个赤金缨络没?明儿要去珍大哥哥家看戏,老太太特意嘱咐要戴那个。
收在第二个匣子里,我替他系好带子,二爷慢些走,仔细摔了。前儿晴雯为追一只蝴蝶,在雪地里滑了一跤,现在还在屋里养着呢。
他忽然压低声音:林妹妹前儿说的那个药方,你可配齐了?我瞧她这两日咳嗽又重了些。
还差一味白芷,我叹道,这大年下的,药铺都歇业了。倒是听说薛大爷前儿得了一些,可......
宝玉会意地点头:我明白,不好向薛大哥开口。
正月十二从宁府回来,贾母乏得连晚膳都没用。我守在榻前轻轻打扇,听见她在睡梦中喃喃道:这一年年的,愈发折腾不动了......
窗外灯火辉煌,各色纱灯、琉璃灯、明角灯将夜色点缀得如同白昼。那光亮映在贾母银白的发丝上,竟显得格外刺眼。我悄悄剪短一截烛芯,听见更鼓敲过三响。
这锦绣丛中的繁华,倒比那琉璃灯里的烛火还要短暂。就像昨日在宁府看的戏文,锣鼓喧天时何等热闹,曲终人散后只剩一地的瓜子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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