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内的气氛，因那两千多名狂热殉道者的死，而变得异常压抑。
胜利的喜悦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未知敌人的深深忌惮。
众将领都是沙场宿将，他们不怕流血，不怕牺牲，但这种无法用刀剑去战胜的敌人，让他们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
“一群被洗脑的疯子！”李敢恨恨地一拳砸在桌上，“下次再遇到，一个不留，全都砍了！”
“砍了他们的人，砍不掉他们心里的念想。”顾长生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们这次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企图复辟的军事集团。”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
“更是一个可怕的信仰团体。”
“他们能让士兵不畏死亡，能让刺客悍然赴死，就能让更多的人，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变成同样的疯子。”
“接下来的仗，会比我们想象中更难打。”
众将闻言，神色愈发凝重。
他们都明白，大都护所言非虚。
肉体上的敌人好对付，可思想上的敌人，该如何战胜？
就在这时，一名四海商会的管事踉跄冲进大厅，直奔苏清颜，递上一份用火漆封口的密信。
“司长，京城八百里加急！”
苏清颜迅速拆开信，扫了一眼，秀眉瞬间拧成川字。
她走到顾长生身边，将信递了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夫君，朝廷的到了。”
顾长生接过信，一目十行。
信上的内容，与他预料中的分毫不差。
以吊唁他这位“为国捐躯”的北境大都护为名，朝廷册封的康王，已经率领三千禁军，携带着大量的金银绸缎、绫罗布匹，进入了北境地界。
预计明日午后，便会抵达河阳城。
其真实目的，昭然若揭。
趁着他这个北境“主心骨”倒下，军心动荡之际，前来分化拉拢，收回兵权！
名为吊唁，实为夺权！
“呵呵......”
顾长生冷笑一声，将信纸随手丢在桌上。
那笑声很轻，却让在场所有将领都打了个寒颤。
他们都看到了信封上四海商会的火漆印，立刻猜到，这必然是来自京城的消息。
“大都护，是不是朝廷那帮狗娘养的，又想搞什么幺蛾子？”李敢忍不住问道。
顾长生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转向了秦凌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夫人，看来，为夫这出重伤垂危的戏，还得接着演下去啊。”
秦凌霜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凤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们想来哭丧？那我们就搭好灵堂，等着他们来上香。”
“传我将令！”
顾长生缓缓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自即刻起，河阳全城挂白！所有商铺歇业，百姓居家，不得外出！”
“都护府上下，一律缟素！从明日起，大开中门，设灵堂，迎接京城天使前来吊唁！”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清晰地发出。
大厅内的将领们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顾长生的意图，脸上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坏笑。
演戏？
他们北境的汉子，虽然粗粝，但演起戏来，绝对不比京城那帮娘娘腔差！
“李敢，王平！”
“末将在！”
“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就是死了主心骨，六神无主的莽夫。记住，多喝酒，多闹事，多为了谁来接管神机营这种事吵架，最好再打上几架，动静越大越好。”顾长生吩咐道。
李敢和王平对视一眼，咧嘴一笑，抱拳领命：“遵命！保证让那帮京城来的蠢货，看到一场好戏！”
“秦烈将军。”顾长生又看向独臂老将。
“属下在！”秦烈连忙出列。
“你是元老派的代表，要表现出对李敢他们这些新贵的不满，更要表现出对朝廷的。康王来了之后，你要第一个去，去，明白吗？”
秦烈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己的无间道又要开始了。
“属下明白！”他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精光。
“清颜。”顾长生最后看向苏清颜。
“夫君有何吩咐？”
“我需要一份账目，一份能让京城来的康王殿下，看了之后会我们的账目。”顾长生笑道，
“让他看看，我们北境为了抵御蛮族，府库亏空到了何种地步。让他看看，我们推行新政，了多少士绅，欠了多少。”
苏清颜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顾长生的意思，嘴角也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夫君放心，妾身保证，这份账目一定会让康王殿下感同身受潸然泪下。”
“很好。”顾长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最后的目光，投向了云梦璃。
这位前圣女，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顾长生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梦璃，这次就要辛苦你了。”
“你的任务，最简单，也最难。”
“从现在起，你就是那个因痛失所爱而悲痛欲绝，几近崩溃的未亡人。”
“眼泪，是你最厉害的武器。我要让那位康王殿下，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相信我顾长生，是真的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云梦璃看着顾长生那双深邃的眼眸，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中所有的担忧和不安都烟消云散。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双美眸中，已经开始酝酿起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夫君......放心。”
所有角色，各就各位。
一场顶级的政治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顾长生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他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好了，诸位，都去准备吧。”
“我这个将死之人，也该回床上躺着，等着贵客上门了。”
说完，他转身走回内院，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整个河阳城，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开始缓缓地收起利爪，伪装成一具温顺的尸体。
它在等待。
等待着那群自以为是猎人的京城来客，兴高采烈地走进它精心布置的，名为“吊唁”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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